赵城是夜深之后到的公主府。
宫里的乱子发生之后,朝中各路大臣有权限的没权限的,都跑进宫来探视皇帝。
宋清词在府中照顾沈玉临,禁军的事务由他一力扛起,不但要安排清查宫内杀手余党,还要为受伤的禁军将士医治,更要阻拦此时从宫外进来的朝臣和皇亲国戚,以免有杀手余孽趁乱逃跑。
宫中上下人等都吓得不轻,根本顾不上善后事宜,幸好后宫由陈绾烟一力挑起,安排宫人配合禁军搜查。
眼看宫中事态平稳,赵城这才有机会到公主府看看情况。
他来了之后先去上房,却见上房一片黑暗,想了想又到沈玉临的清辉阁,果然见四周灯火通明。
陈谢芳坐在里头,手里捧了本书在看,正要端起桌上的浓茶解解困,便见赵城的身影站在院中。
他缓缓走进来,肩上像扛了千斤铁一样,两眼是掩不住的疲惫。
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也是一日一夜没合过眼的。
“宫里这会儿忙得不可开交吧,你怎么有空来?”
“我不放心长公主,来看看。”
他朝内室望了一眼,隔着帘幔并没有看见人,有些不解。
陈谢芳起身道:“她在里头睡着呢。太医说有她陪玉临说说话,玉临的脉搏倒是强了些。索性就让她在这里睡,或许对玉临有好处。”
“沈驸马他还没醒?”
陈谢芳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从送回府中一直没醒过,太医说他若能醒来还有救,若是醒不来……便是如此了。”
“我进去看看。”
陈谢芳微微颔首,赵城轻手轻脚地朝内室走去。
床帐没有拉上,床边的矮几放着参汤和茶水,沈玉临笔直而平静地躺在,一只纤弱无骨的手放在他身上,紧紧抓着他的手。
是宋清词。
她躺在床的内侧,整个身子侧向沈玉临,唯恐他不见了似的紧紧抓着他。
赵城默默看了两眼,退出内室。
坐在外间的陈谢芳不知何时放下了书,见赵城出来,朝他指指旁边的位置,那个座位上摆了还在冒热气的茶,还贴心地摆了两碟点心。
陈谢芳是个细心妥帖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赵城忙得寝食不安,肯定是饿着肚子来的。
他很想吃一块以免辜负了陈谢芳的好意,却觉得喉咙里干涩得厉害,咬了一口白玉糕嚼了好几下都咽不下去。
味同嚼蜡。
“听说昨夜杀手要对大妹妹下手的时候,是你先射,了一箭?”
“嗯。”
赵城挣着脖子勉强吞下那口糕点,声音干涩,“我离得远,只看见杀手朝她举刀,刻不容缓之时只能朝杀手射.了一箭,却因为时间紧迫没有瞄准,只射中他的耳朵。”
“已经很准了。”
陈谢芳感慨道:“当时你的距离那么远,换做旁人只怕箭根本挨不到杀手。亏得你力量极大,才能将那杀手伤上一二。”
赵城摇摇头,苦笑。
他哪里是力量极大?不过是当时看见宋清词危在旦夕,唯恐那杀手一刀下去她就没命了,因此浑身血气上涌,不知怎么的那箭就射出极远的距离。
可惜远是够远了,准头差了些。
他从昨夜到今夜在宫里料理善后事务,听闻公主府为沈玉临的伤一直在愁云惨雾中,心中无数次懊悔,如果他那一箭射中杀手的心脏更多好——
那沈玉临就不会受如此重伤,宋清词也不会为他舍命相救而如此伤神。
是他来晚了一步。
“我恨不得挡在长公主身前的是我,可我来迟了。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我没能在她身边。”
唉。
陈谢芳心里叹了一声,他就知道赵城会这样想。
如果昨夜救下宋清词性命的是赵城,她会悲痛不已、衣不解带地在旁照顾吗?
他想,她会的。
可缘分一词说不得早一步还是晚一步,来了就是来了,错过了也就是错过了——
一步都晚不得。
徒叹奈何。
忽地,内室似乎传来些许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