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芷蘅和宋巍然伉俪情深,自然懂得他心里的遗憾。
她掌管内宫,同时也有足够的才能在前朝政事上替他分忧,有些事宋巍然当局者迷,她却清楚得很。
“你是不是觉得,大姑姑和大姑父走了,赵侯爷夫妇也走了,你在朝中就寂寞了?”
面对陈芷蘅的柔声宽慰,宋巍然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我哪里敢说寂寞?朝中治世能臣那么多,虽然大姑姑他们走了,可还有岳父大人,赵大人、庄大人和储大人……都值得我学习。”
“哼,在我面前就别说这些场面话啦。”
陈芷蘅笑道:“爹爹的才能自然不差,可他们在你心里,始终跟大姑姑的地位不同吧?我能明白,毕竟大周如今的盛世有大姑姑开山式的功劳,可也正因为如此,我更明白她为什么要早早抽身退步。”
“为什么?”
宋巍然微微蹙眉,神情严肃了许多。
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一直想不明白。
宋清词曾和他解释过,可他总觉得那是她想离开的托辞,虽然他们还是亲密的姑侄,可自从他亲政之后,他们之间无形地多了君臣的桎梏。
这层桎梏,让他无法分辨宋清词说的是真心话,还是一个臣子敷衍皇帝的场面话。
陈芷蘅温柔地细细说来,“大姑姑他们走了,是因为陛下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不再像小时候那么依赖他们了。他们离开,也是为了陛下能够更加独立自主,你说对吗?”
“再说了,历朝历代都说权臣功高震主,大姑姑他们的身份实在太高了,退避一箭之地也是为了陛下着想。陛下应该高兴他们如此为你考虑,不该再伤心才是。”
这话从陈芷蘅嘴里说出来,听着舒服许多。
宋巍然缓缓点头,“可我想大姑姑了。打小大姑姑就陪在身边教育我,在朝中帮助我,我喜欢大姑姑,希望她能一直一直在京城,让我看着她就心安。”
陈芷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能感觉得到,在自己这个皇帝夫君心里,宋清词的地位甚至远远超过他的生母,太后尹氏。
尹氏是个传统的妇人,对朝政上一窍不通,她在衣食住行上关怀宋巍然,但在正事上对宋巍然毫无帮助。
宋清词就不一样了。
她不但像个母亲一样温柔地扶持宋巍然从孩童长成一个真正的皇帝,还像个父亲一样教导他学习政事,渐渐独当一面。
她弥补了宋巍然早早失去的父亲的角色,也弥补了母亲角色的完整性,对宋巍然来说,她是不可替代的。
陈芷蘅曾经想过,当初宋巍然能在那么多适龄贵女中一眼注意到她,也有她生得和宋清词有两三分相似的功劳吧?
想到这里,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陛下,你想去闽地看看吗?”
“我?!”
宋巍然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欢喜起来,“对啊,先朝也有皇帝下江南体察民情的例子,我怎么就不能去?再说这些年从北到南的河运建得极好,去闽地也不像以前要舟车劳顿那么久了,我若想去一趟也不难,对不对?”
“是啊。”
陈芷蘅笑道:“朝中吏治清明,大臣们各司其职,就算你离开京城一阵子也不会出大问题的。若是你真的想大姑姑他们了,不如亲自去闽地一趟看看他们。”
也许亲自去看看,他能了结心中的那个遗憾,彻底放下。
陈芷蘅是一时兴起提出的建议,宋巍然当夜回想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次日就召集朝中重臣商议起来。
和想象中的不同,这种略显“惊世骇俗”的想法并没有受到朝中重臣的反对,众人反而觉得很有道理。
“陛下治下,大周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如今陛下关爱百姓想亲自去民间体察,自然是好的,臣等这就安排起来。”
“陛下想去闽地?那正好啊,镇国大长公主和沈驸马都在闽地,有他们接应,陛下的安全无须担忧。”
只有少数人表示了担心,“大周开国以来,还没有皇帝去这么远的地方体察民情的先例啊。此事还请陛下三思,若真要去,也要仔细准备好路程上的安保和动用之物才好。”
宋巍然松了一口气。
“朕是守成之主,全仰赖先代创下江山才有如今局面。当初仁宗、先帝他们不敢远行是因为朝政还不够稳定,如今海晏河清,在他们的庇护下朕的远行不成问题。”
……
国力强盛的好处就在于,宋巍然提出这个想法后不到半个月,朝中就预备好了一切。
皇后陈芷蘅亲自伴驾前往,内宫事宜暂交太后处理,前朝则交给了陈谢芳、庄无为等人。
江流子随驾领军护卫,原本柔良也吵着要跟着去的,可是她的头一个孙子出生了,她为了留在京城看她的大孙子,只好忍痛决定留下。
宋巍然听说后还道:“小姑姑一向慈爱,为了照顾孙儿都不去闽地玩了,果然是祖孙情深。”
江流子闻言只觉得好笑,什么都没说。
柔良照顾孙儿?
她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会照顾什么孙儿啊,当初他们的孩子还都是他带的呢,柔良根本不会带孩子。
说是留在京城照顾孩子,不如说是玩孩子。
当然,当着外人的面他不能揭自己夫人的短,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宋巍然一行并没有大摇大摆地出京,反而用了微服私访的方式离开京城,这样低调的行为更符合宋巍然一贯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