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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世子 八(2 / 2)


“觉得什么?”

“大家觉得世子的身体一直不好以前也是在南方的真颜部休养。如果真的只是人质诸家王子免不得争斗那么实在不行也请大君保全大王子。让世子去吧。”巴赫的声音低落下去。

大君点了点头:“你们想让阿苏勒去东6是不是就因为他是个废物儿子?他没有牛羊和人口把他送去送死剩下的都是我的好儿子们能上阵、能打仗、有用是不是?”

“我告诉你们我死之前我不想听到有人跟我说要把阿苏勒送到东6去。”大君一字一顿牙齿间有如咬着钢铁“下唐的使节就要来了都是我的儿子他选中谁就是谁!为了青阳我什么都可以牺牲掉!”

巴赫走到帐篷口听见后面大君低低的声音:“滚!”

苏玛和阿苏勒共骑小马阿苏勒骑在前面。他个子已经和苏玛差不多高了可是苏玛还是像以前那样把他放在面前自己拉着缰绳。

木犁家的寨子距离金帐有很长的一段路小马走得晃晃悠悠。北都城很大里面本来就没有什么房子赶着春牧的季节牧民们都带着帐篷和马群出外放牧了留下空旷的一座城草地上满是扎过帐篷的痕迹放眼看不到人迹只凭着星光认路。

“阿妈叫勒摩听大人说阿爸最初即位当了大君朔北部的白狼骑兵就来打我们一直打到北都城下。后来你阿爸和澜马部的达德里大汗王带着兵来救援终于打退了朔北部。阿妈姐妹两个就被送给阿爸当个阏氏阿妈住在白帐篷里面年纪小就是侧阏氏。阿妈直到三十岁才生了我生下我的第一天她就疯了大人们说那是为了我我是谷玄会吸人的魂魄阿妈的魂魄被我吸了。小时候呼玛是我的奶妈她对我说我一定要比哥哥们都勇敢都聪明这样阿妈也会有地位阿爸有好多女人有的我都叫不出名字如果我不行阿妈就会别人欺负。阿妈已经疯了除了我她什么都没有。可是我不行四哥说得没错我做什么都做不好骑马、练刀更别说上阵打仗了我就是个废物。”阿苏勒轻声地说着。

他经常这么跟苏玛说话虽然永远听不到苏玛的回答。

“可是……”他摇了摇头“我也不想当废物啊我真的……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忽如其来的酸涩从心里升起来他呆呆地望着天空。苏玛的手是温暖的从背后伸过来轻地摸着他的脸。指掌间的温柔让他愣了一下他扭头看见苏玛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真的是没用就知道说这个……”他抓了抓头。

苏玛轻轻地摇头。

“这个世界上不嫌我废物的也许只有你了……”阿苏勒轻声地说。

苏玛还是摇头。

她歪着脑袋拂起他的头手指在他的辫中轻轻地抚摸。阿苏勒觉得头上痒痒的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苏玛也笑依旧是无声地摇着头。

直到很多年以后一个下雨的夜晚阿苏勒在火红色的战马上抬起头去看漆黑的夜空忽然又想起那一夜苏玛默默地摇头他才明白了那不曾说出的、真正的意思。

苏玛并不是说他是或者不是废物而是当一个人变成最亲的人那么是不是个废物已经完全的不重要了。

听不见任何的雷声细雨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

“啊!下雨了!”阿苏勒摸着微湿的头“我们赶快回帐篷去。”

雨转眼就大了起来冰冷的大颗雨滴打在身上隐隐的竟然有些痛。阿苏勒把自己的白狐氅解下来抖开在苏玛和自己的头顶苏玛带了带小马想抄一条近道。

她无意地扭过头身体忽然僵住了。

“苏玛?”阿苏勒跟着她回头。

他的心里恶寒有种极不祥的感觉。

背后竟然有人小队的黑衣骑兵悄悄地立马在他们身后。那些高大的黑色战马比阿苏勒的小马高出了两个头以上呼出来的白气都能喷到阿苏勒的脸上。马背上沉默的武士们似乎披着铁铠带着头盔威严而魁伟。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去连星光也没有只剩苏玛手里的灯照亮可是照不出他们的面目。雨滴打在他们坚硬的铁甲上溅起了水花仿佛在他们身边罩着一层微光。

“你们是哪个帐下的?”阿苏勒大着胆子喊了一声“我是五王子。”

小马也有些惊惧不安悄悄地挪动了步伐前行。

没有人回答那些人驱动黑马跟着逼近黑马们躁动起来不安地打着响鼻。***照着他们手边各有一片青冷的弧光那是马刀。阿苏勒没有见过这种刀纤薄修长刀头弯起的弧度令人不由得畏惧。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阿苏勒哆嗦了一下。

苏玛连一刻也不敢停留抛掉了手里的灯笼马鞭打在小马的头上小马撒开了四蹄在雨幕里狂奔起来。

背后的蹄声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那些骑着黑马的人确实是追着他们上来了他们追得并不紧就像捕食的猛兽咬住了羊群缓缓地追着猎物的脚步还没有真正开始闪电般的扑击。

啸声刺耳阿苏勒和苏玛猛地低头什么东西从他们头顶掠过。

“箭……是箭!他们在射我们!”阿苏勒意识到是追逐的人在箭。那枚箭走高了两尺还不是要取他们的命可毫无疑问是威胁。

“是丹胡么?”阿苏勒问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身上的那股恶寒至今都没有消退半分反而越地浓烈起来像是有一柄冰冷的刀抵着自己的后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刺进来。他说不清楚但是直觉上那些骑乘黑马的人和一般的蛮族武士不一样蛮族武士像是虎豹骑用的带着锯齿刃的战刀而这些武士就像他们用的细刀阴冷而锋利带着刺心的寒气。

小马带了两个人渐渐地跑不起来了。那些黑马似乎缓缓地逼近着他们也没有打火把可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那些人像是可以视物无论苏玛怎么兜转下马背后恶鬼般跟随的蹄声始终都无法摆脱。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串火光似乎是夜归牧民的火把。阿苏勒心里松了一下放声喊了起来:“救人啊!救人啊!”

持火的小队人马立刻散开围了上来他们马后挂着野鸡和獐子还有人肩上扛着一匹带箭的鹿整个小队都穿着整齐的青灰色革甲队伍整饬有序。

“是……是大风帐木亥阳将军的人马么?”阿苏勒认出了这装束。

“什么人?”领头的武士大吼他非常的警惕手中角弓上搭着羽箭直指阿苏勒。

“我是五王子!”阿苏勒举起了手腕“有人有人在追我!”

他的手腕上束着豹尾裘白得耀眼。豹是青阳的图腾敢配白豹尾的除了大君和世袭的亲王只有世子。武士们被惊动了纷纷放下了弓箭领头的武士按着胸口行礼。

“什么人敢追逐五王子?”武士头领大吼着策马走到阿苏勒身边。

借着大风帐武士们的火把可以依稀看清那些黑马的武士都已经策马停在了百步之外他们聚成一线手中依旧提着长刀没有人出一丝声音。黑暗中隐约觉得有冷锐的目光刺在自己的身上。

“什么人敢追逐五王子?”头领恼怒起来觉得被忽视了“不怕死么?”

他们人数占优这么说的时候大风帐下巡猎的士兵们已经操起了猎弓。蛮族的猎弓也是武器箭准确有力百步距离上的洞穿力不逊于战弓。

还是一片安静。

但是只是极短暂的铁蹄声猛地震响起来黑马武士们的阵势横扫上来他们起了冲锋!

只有几骑对着大风帐的三十几个人他们却主动地进击了。

“找死来了!”领猛地一挥刀“世子请在一边观战抽出你们的弓来!”

数十枚迅疾的箭一齐投射出去。弓箭是蛮族引以为骄傲的武器强悍的武士一箭可以射穿一头牦牛!黑马的武士们手中只有长刀可是他们挥动长刀的时候那些强劲有力的箭都被挥开奇迹般地没有一人中箭他们像是连那些箭的轨迹都能看清。

瞬间战马就直冲到了面前。大风帐的武士们也一齐拔刀。

“来啊!”领大吼着激励士气。

对着冲锋在最前的武士他猛地一刀斩向他的马。他是这群人里面刀术最好的人先杀一人是要立威。可是刀落下那些黑马的武士仿佛变成了影子不知怎么地那一刀就走空了。领正诧异忽然感觉到身体轻了起来脖子上传来的剧痛瞬间之后令他彻底失去了知觉。

而在其他武士的眼里两马交错的瞬间对面黑马武士们的为者像是一只诡异的蝙蝠轻轻离开马鞍一跃而后领的刀就走空了。他的人头忽地溅血飞起尸身依然端坐在马背上。

他手中的火把已经转到了对手的手里。黑马上的武士沉默得像一块石头他举着火把立在领的马旁边。静了片刻他挥手以火把打在领无头尸体的背心。

领的尸体栽落马背。

火把熄灭。

大风帐的武士们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犀利的刀风已经逼近了面门。

藏在数百步外的一丛虎舌棘中阿苏勒死死地握着拳觉得那些飞溅的血像是要喷到他的眼睛上。那完全是一场屠杀。黑马的武士们快地带马在敌手的身边经过准确地递出战刀敌人立刻被开膛破腹残肢血淋淋地落下。而他们像是风中的鬼影根本无从捕捉。

每一次的火把坠落都伴着凄惨的嚎叫那些跌落的火把最后照亮的是武士们惊恐的脸然后他们的头就忽然落了下去。

阿苏勒颤抖起来满眼都是浓猩的血红满耳都是哀嚎和战刀斩裂骨头的可怕声音。他在恐惧中探出手去紧紧抓住了苏玛的手那只手冷得冰颤抖得像片风里的枯叶。他低头看去的时候苏玛的脸上全没有了人色。

他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苏玛和他想到的一样都是那场南方草原上的屠杀当青阳的铁骑兵冲进真颜部的营寨时苏玛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一定也映着这样残酷的场面。亲人的残肢在飞舞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地狱般的哀嚎半死的人挣扎着爬行有人带马飞快地在背后补上一刀……

“苏玛不要怕……”他压低自己的声音却现所有语言此时都是苍白的。

他伸出双手想捂住苏玛的耳朵。一双微微颤抖的手也在同时捂住了他的耳朵两个人都微微地愣了一下然后阿苏勒使劲地抱住苏玛苏玛也使劲地抱着他。两个人就这么贴在一起听着外面的惨嚎声越来越弱天像是要塌了会落下血雨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互相倚靠。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安静下来。

阿苏勒大着胆子借着高达两尺的虎舌棘的掩蔽偷偷地看去。火把都已经持在黑马武士们的手中铁蹄踏在沾满血的土地上那些体格雄壮的马就着血啃食草皮刚才还活生生的三十骑现在只是三十个人、以及三十匹马的尸体。

那个瘦削的人是黑马武士中的领队黑马武士们四散在人群中翻检那些尸体最后围聚在他身边都默默地摇头。瘦削的武士沉吟了一下忽地举手一招武士们哗地散开打起火把在周围一寸一寸草皮地搜索起来。只剩下瘦削的武士独自立马在杀过人的草地上冷锐的目光扫视周围似乎渐渐地投到这丛虎舌棘来。

他蒙着面阿苏勒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觉得那目光像是在自己的脸上割了一刀。

那是杀人者的眼神!阿苏勒猛地俯下身子紧紧地靠着半截土坡单是面对那种眼神就有无法呼吸的感觉。瘦削的武士扫视了一周带动了战马有意无意地他兜着***逼近了那丛虎舌棘。他的马蹄声在所有的蹄声中最沉重一下一下都像是踩在心口上他的长刀斜指地面鲜血一滴一滴地坠落。

马蹄声、呼吸马蹄声、呼吸苏玛竭力想要屏住呼吸可是那是枉然她的呼吸在跟着那人的马蹄声走一步一步地把她逼到尽头。

苏玛忽然感到和她一样颤抖的阿苏勒安静下来而且正把她搂在腰间的双手掰开。苏玛抬起头看见他认真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力量忽然变得那么大苏玛想要死死地搂住他可是阿苏勒用力地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开她的手。

苏玛去扯他的袖子阿苏勒狠狠地甩开了她。他凝视着苏玛的眼睛一步一步倒退出去。

苏玛拼命地摇着头她不明白自己是否是在做梦。那种可怕的恐惧感又回来了她不会忘记真颜部的寨子被点着的时候从小带她长大的奶妈抛下了她不顾一切地跑向外面。然后一个骑兵一刀劈倒奶妈纵马踩在她的头上。那种刻在心头的孤独比死都要可怕。

她不怕死可是她害怕被人抛下。

阿苏勒对她无声地摇着头脚下毫不停息地退了出去。他略显苍白的小脸在月光下透出一股严肃甚至有着难以抗拒的威严。

冰冷的恐惧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令他觉得每一次心跳胸口都像要裂开。他舔了舔嘴唇止不住战栗他很想扑进那个草洼里和苏玛缩在一起紧紧地抱住她来忘记那种恐惧。但是他不能他要趁那股勇气还在支撑自己的时候做决定。

“不要出来!苏玛!不要出来!不要怕!”他轻声说“我会保护你!”

苏玛伸出手去拉他可是已经迟了。

阿苏勒猛地跳出了虎舌棘的掩蔽他站在那里也不抖了从自己胸前拔出了青鲨。骑着黑马的武士们策动战马缓缓地逼了过来为的人带马立在阿苏勒的面前。他并没有看阿苏勒手里青色的小刀而是默默地打量着这个孩子。

谁也看不清他怎么出手阿苏勒忽然间就被他完全地提了起来押在马背上。不需要下令所有人跟着他调转马头而去。

为的武士离去之前回望了一眼那丛虎舌棘苏玛觉得他的目光像是针刺般钉住了自己令她根本动弹不得。低低地他笑了两声阴阴的像是一柄小刀在刮着人的耳骨。

她早已被现孩子的勇敢瞒不过这些可怕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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