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城内著名裁缝做的高档货，但保暖效果实在不敢恭维，再加上现在还是初春，寒冷的风不断从海面上吹来，刺激着蕾布莉安的肌肤。
“好冷……这不是重点……”蕾布莉安端详着手里拿着的药剂瓶的残片，露出肉痛的表情，“一瓶28毫升的「白鹭之羽」要2000埃米尔（Emeral），再加上之前用的5颗红玛瑙制魔晶，一颗500埃米尔，总计4500埃米尔吗……这个月的生活费基本就没了……”
想到这整个月就只能到学院的公共食堂去喝免费的菜汤，蕾布莉安的胃部就抽痛了起来。
“不过，总算是进来了，只要能得到塞勒姆的手稿的话，这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
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意识到这一点，蕾布莉安的双腿又恢复了力气。
城堡庄重的大门雕刻着精美的浮世绘，恶魔与天使挥舞着燃火的剑厮杀，宏大的宗教题材带来了异常的肃穆感和压迫感。
蕾布莉安对这些艺术主题没有丝毫兴趣，唯一困扰到她的问题是，两扇门都是由青铜铸成，高度超过三米，重量也超乎想象，再加上年代久远，支持门扉转动的转轴系统也已经生锈了。
蕾布莉安纤细的手放在上面，就好像是浮游撼大树，无论怎么使劲，两扇大门就是纹丝不动。
“骗鬼吧……这也……太异常了吧……那种结界都撑过来了，难道我要败在力气不足这一点上吗？”
“要是我有夏尔芙那样的……不，我才不要变成那种肌肉笨蛋呢。”
“没办法了……赤字再追加500埃米尔，”蕾布莉安退开大约三尺的距离，拿出刚刚放在腰间收纳袋里的魔晶。
“「Transform」……「ive Impact」。”（负面冲击）
无形的魔素爆裂向着前方释放，两边的空气被排开，风压的嗡嗡声从门缝中挤出，魔法像攻城锤一样，不断地向巨大的门板发出冲撞。
终于，大约五秒过后，清脆的咔嚓声响起，大概是门的链接结构断开了，两扇大门应声倒下，发出如古钟振鸣的巨大响声。
蕾布莉安捂住耳朵，待到沉闷的回响彻底消失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莫名觉得很气……计划变更，我决定了，绝对要把这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
对塞勒姆发出洗劫宣言的蕾布莉安，气鼓鼓地走进了幽暗的城堡内部。
“「Ignition」。”（燃火）
挂在四处墙壁的吊灯被点燃，这座百年前的建筑自然没有加装永燃魔素灯，但所幸蜡烛只要保存得当，是没有保质期的。
借着灯火，蕾布莉安勉强看清了城堡一楼大厅的全貌。
与想象中的不同，没有华丽的装饰或是巨大的家具，蕾布莉安本来以为肯定会有一张长长的方形桌摆在大厅内，之前她去参观布兰克贝尔家的一座城堡时，就是按照这样的格式布置的。
不要说天花板上没有画上壁画，就连墙壁上也是干干净净，惨白的油漆剥落，露出了里面粉红色的砖块，还能看到蜘蛛在上面结了几层厚厚的网。
“真破落啊……这不是大魔导师的住所吗？”
即便是堕入邪道的巫妖魔法师，凭借他达到彼尔德级的魔法才能，不至于连一张像样的家具也弄不到吧。
只能理解为行居节俭了，不过，蕾布莉安在意的不是这些。
“一般来说，研究的资料都会放在自己的卧室或者书房里吧，那么只有往上走了。”
蕾布莉安穿越宽阔空荡的大厅，步上螺旋式楼梯。
“「Form Luminous Element」。”
从指尖燃起两点光素，照亮了狭窄的墙壁和阶梯。
螺旋式的楼梯似乎在无尽蔓延，虽然途中有迈向其他楼层的通道，但蕾布莉安选择一直向上走。
城堡主人的寝宫一般会建在最上层的阁楼处，这虽然不是什么硬性的规定，但按照魔法使们的特性，一般都会那么做。
因为透过最高层的观星用圆形天花窗，可以在每晚入睡前最清楚地看到阿尔忒弥斯清冽的光辉。
即便是自愿转变成了巫妖，想必还是会残留着这一点属于魔法使的浪漫吧。
楼梯走到了尽头，蕾布莉安的步子踩到了新的平台之上。
“果然是这样。”
掐灭手指尖上燃起的光素，因为已经不再需要它的功能了。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巨大的圆形天窗照射进来，像是为阁楼内的一切洒上了一层秘银的粉尘。
不知为何，从这里向外望去，原本暗淡的星河也霎时变得明亮了起来，集聚的光像是在流动，星粒的光辉如波浪一般翻涌。
与这座城堡外观上强烈的黑暗气息不同，在这小小的阁楼里，蕾布莉安竟然感觉到了浓厚的清静之气。
阁楼内的布置依旧很简单，只是在月光的聚集地摆了一张木质的书桌，并在西侧的墙边立了一座书架罢了。
蕾布莉安走到书桌前，搁在桌子一角的羽毛笔已经干瘪，墨水瓶内的墨水也蒸发殆尽了。
那之后，注意到了被安静地摆放在书桌正中间的某物，蕾布莉安的目光便被牢牢地固定住了。
那是一叠算不上厚的纸质手稿，泛黄稿纸的四角有微微的翘起残破，是被这里的空气风化了的结果。
“那就是……「Anaylse」。”
用亮蓝色眼瞳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布置任何陷阱魔法之后，蕾布莉安将颤抖的手伸向了那一叠稿纸。
在第一页看到了「以塞勒姆·梅菲斯托费勒斯之名所作」，果然，这便是蕾布莉安梦寐以求之物。
“塞勒姆的研究资料……”
轻轻翻开第二页，害怕过度用力而将上个世纪的纸张捏碎。
“探求之人亲启，吾名为塞勒姆·梅菲斯托费勒斯，是穷毕生恐求窥尽魔法深渊之人。当你能看到这句不自量力的自述之时，那就意味着你已经通过了结界的筛选，是不为人类之伦理所束缚的，能够理解吾之理念的存在吧……”
“前半段总感觉是在交代后事的感觉，塞勒姆也是会那么絮絮叨叨的人物么？”
蕾布莉安对他的自述没有丝毫兴趣，略过这段后，她直接将目光投向塞勒姆最后的几句话。
“吾将吾之研究，「能够承载灵魂的容器」，其全部内容都写在了这里。若认为吾言过于疯癫荒诞，请前往左侧的书架，将上数第二层中的《魔素的基本阵列》一书抽出。”
读完塞勒姆所写的自序后，蕾布莉安的身体开始晃荡了起来。
“果然……不会错……这个！就是这个！”
“「灵魂」……「容器」……太好了……我就是为了这个……”
虽然还没有实际看过之后的内容，但蕾布莉安知道，所谓的大魔导师都是一群自尊心极强的人，那种无稽的谎言，他们是不屑于去写的。
换句话来说，在这之后所记载的，都是货真价实，只要去实践就能够成功的内容。
腿脚一软，蕾布莉安跪坐在地上，怀中紧紧抱着那一叠稿纸，眼泪无声滑落出眼眶，滴到了衬衣袖口的蕾边上。
漩涡式的情感不断涌出，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如释重负的心情刺激着蕾布莉安的泪腺，珍珠串似冒出的泪水逐渐将满是灰尘的地板沾湿。
“这样一来就能……贝蒂……”
不断呢喃着无逻辑的话语，蕾布莉安就在月光下默默哭泣着。
感觉到停滞不前的时间再次流动，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蕾布莉安用手指擦去残留在眼角的眼泪，不小心碰到了自己哭得红肿了的眼框。
“好疼……明明约好了不再当爱哭鬼的……真丢脸啊，贝蒂。”
蕾布莉安重新站起身，再次望向天花窗外，散发着圣洁光辉的阿尔忒弥斯。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贝蒂……”
待到自己的心情平复之后，蕾布莉安突然想到了，塞勒姆在自述的最后所写的话。
“书架上的《魔素的基本阵列》……那本书之中有着什么吗？”
这本书不过是魔法使入门的基础理论而已，没有理由会摆在这样的顶级魔导师的书房里。
“说不定在里面写了什么补充的内容……还是说……”
蕾布莉安转向安置在桌旁左侧的书架，但是第一眼吸引到她的，并不是摆了满满7个横格的藏书。
在书架最上方的第一层，什么书都没有放，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精心装裱过的肖像画。
画中是一个在椅子上端正坐好的，大约十二、十三岁的女孩子。
银色的长发像月光一样披散在肩前，赤红色的眼瞳给人一种赤诚活泼的生气。画中的女孩子似乎在憋着忍住不笑，大概是第一次给人当模特，紧张的不得了吧。
然而画家连这一点都完美地再现出来，再加上细腻的笔触，放在上个世纪的话，绝对是某位大家的作品。
还以为终于发现塞勒姆的一处收藏的蕾布莉安，注意到了署在画布左下角的作者名。
“塞勒姆·梅菲斯托费勒斯……这个人，竟然画画画的那么好吗？”
虽然有些吃惊，但蕾布莉安并不是很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个人的兴趣，只不过恰巧这位的兴趣是画画罢了。
但是那么温暖的色彩与线条，很难与那位种族是巫妖的大魔导师联想在一起。
这位画上的女孩，与那位魔法使是什么关系呢？还是说，仅仅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存在？
蕾布莉安收回目光，开始在书架的第二层寻找目标。
“《魔素的基本阵列》……，啊，在这里。”
在第二层正中间发现了这本书，奇怪的是，摆在旁边的都是类似《以太的提炼》、《龙种魔法研究》这类高深的书籍，然而塞勒姆却把这本入门级的书放在那么明显的位置，未免太突兀了吧？
“总之，先拿出来看看吧。”
蕾布莉安握住书脊，想将其从书架中抽出，却发现无论怎么使劲，书就像被粘在了书架上，怎么样都拿不出来。
“莫非……”
意识到某一点的蕾布莉安这次换成两只手一起使劲，终于，书被扳过一角，呈四十五度角立在了架子上。
随后，齿轮不断咬合的声音响起，墙壁发出了微小的震动，将附在上面的灰尘抖落，顿时尘土飞扬，害蕾布莉安咳嗽了起来。
“咳咳……果然是机关吗，设计也太古老了吧。”
内部与齿轮联动的活动石板开始移动，书架变成了一扇门，伴随着靠在后面的墙壁一起缓缓向外打开。
那背后是一条不算宽阔的走廊，通道间没有照明，但走廊尽头的左侧有淡淡的光侧露而出。
蕾布莉安将原稿暂时重新放在书桌上，接着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踏进了隐藏通道内。
“魔素变的浓郁了……为什么？”
仅仅隔了数米远的距离，空气中魔素的密度就开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直觉告诉蕾布莉安，在那道光中，绝对有着些什么不得了的事物。
咽了一口口水，蕾布莉安已经走到走廊的尽头，只需一个转身，就能看到这里究竟藏了什么。
抱着无论这之后出现什么也不能动摇失态的心情，蕾布莉安转过头，看清了那道光的真相。
“什、什……么？”
那是一个巨大的培养槽。
圆柱形的密封玻璃培养槽内，盛满了不断发着荧光的透明液体，那便是不知名的光的来源。
然而让蕾布莉安的惊叹失声的，是那培养槽中的「内容物」。
“女……孩子？”
漂浮在满是无色液体的槽中的，是一个赤裸着的女孩子。
那是一个面容苍白，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左右的女孩，银色的长发泡在水里，像柳丝一样散发开来。
少女的眼紧闭着，就像被制成标本的昆虫，她的生命似乎被囚禁在了这个容器里。
“人体试验……不，这个人，还活着！”
时不时有微小的气泡断断续续地从少女的嘴角冒出，这是她还有着呼吸活动的证明。
蕾布莉安的手不自觉地触碰到了那层玻璃，她突然想到，眼前这位少女的面容，与在外边书架上看到的画中肖像简直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蕾布莉安努力想象二者之间的关系的时候，意料之外的事再次发生。
被蕾布莉安碰到的玻璃悄然碎开，枝条状的龟裂以此为中心蔓延开来，培养槽开始崩裂，好似静止的空间重新开始运动。
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对红宝石般明亮的眼瞳，就那么与蕾布莉安的目光正对上了。
液体从细缝中流出，濡湿了蕾布莉安的衬衣，玻璃的碎片不断从培养槽中剥离，划伤了蕾布莉安的手腕，鲜血像细小的溪流一样滴落在地面，与槽中的液体混合在一起。
但蕾布莉安没有在意，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槽中的少女，少女也只是默默的看着她，与她四目相对。
终于，已经崩塌的槽体结构支撑不住液体的压强，应声碎裂。
玻璃碎片如瀑布般溅出，割伤了蕾布莉安白暂的脸。
但她仍就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少女的双脚踏上地面，细小的脚腕似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下一瞬间便向蕾布莉安的胸前倾倒。
像是抱住了用十二月份的初雪堆砌起来的雪人，少女身体散发出的寒气让蕾布莉安的手不断发抖。
但还是没有松开，准确地说，是某种莫名的情感阻止蕾布莉安这么去做。
少女白瓷般的手环住了蕾布莉安的后背，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在一起。
“好冷……”
蕾布莉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大脑的思考停止了，她甚至忘记了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只是倾听着，从耳旁传来的微弱声音。
“艾蕾……好冷……”
蕾布莉安稍稍加大了双臂的力道，将少女的身体贴得更近。
借此，哪怕是多一丝也好，能够给予她更多的温暖。
“这样真的好吗，哈德斯菲尔德？就这么把塞勒姆的研究资料便宜了那个小姑娘？”
伊法尔山脉上，瘦小的男子举着双筒望远镜，在观察着远方的动向的同时，一边不经意地向身旁同样穿着黑色袍子的女人发问。
“闭嘴，斯特鲁奇，事到如今你还在嘴碎什么？之前讨论的时候你不是也已经同意了吗？”
黑衣女子把玩着冷杉掉落的枝条，长长的黑色兜帽盖住了她的脸，让人把握不到她的神情。
“我只是担心，她真的会按照我们的计划来吗？”
“没关系，我相信她。”
“呕……这句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有点让人反胃。”
“找打么你？”
哈德斯菲尔德挥舞了下自己的拳头，捏碎了细小的树枝。
“就算不放心也没有办法，「素体」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被制造的，就算你我拿到了塞勒姆的研究，也没什么用。”
“那按你的话说，那个十七岁的蕾布莉安就能办到吗？虽然她好像是什么克洛维亚斯十年难遇的天才，但离真正的大魔导师还差得远吧。”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就办不到，所以才说你蠢。”哈德斯菲尔德没好气地摆摆手，“那家伙有着「天生异能」，如果说现在谁最有潜力能解读塞勒姆的研究，她就是最佳人选，懂？”
“……”
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斯特鲁奇选择沉默。
“而且就算我们不去强迫她，她也会自己乖乖努力去办这件事，我们只要在背后稍微引导一下就行，这么好用的棋子，哪里有不用的道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恐怖哇……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连黑魔法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加入「这边」？”
“当然是为了权力！金钱！女人！因为按正常的路子肯定行不通，所以我觉得这边比较有搞头。”
斯特鲁奇突然激动地说起自己浅薄的理想，哈德斯菲尔德也没打算嘲弄他。
“算了，人各有志嘛……不过这真像是炮灰会说出来的话呢……”
哈德斯菲尔德如此低喃着，转头望向了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巨大城堡。
“蕾布莉安·克洛法斯特……可别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