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间的驿道好不安静往来无人只清楚听得些出来觅食的鸟叫。今年冬天虽还不曾落过雪然雨冻却是接连着下了两天地面的泥壤中已带了些小冰渣儿把方圆气氛染得很是萧瑟。
然交织连绵的车辙昭示着它的繁碌。
盲山既不多高也不甚大只是个中山头凌乱座落蜿蜿蜒蜒了不知多少里许。据左近德望高的老人家说起先时当地有很不少人进到这山里深处去后都迷了路或是被困个一天两天受些冷暖饥饿或是披荆挂棘体肤受创皮肉挂了彩总之是教人吃了些亏。后来也不知是谁先叫起只从此这山便有了个“盲山”这个名儿。
盲山原本并不出名然四年前竟在此间探出了盐藏使得这里很快便闹腾了起来。
四年前的十月山下村里有个叫老幺的中年佃户走到盲山深处去打野味。回来走岔了道竟无意看到一口溶洞。这老实佃户原只想进去避避暑气喝口山泉水再借着凉水洗个澡。哪里想到这洞淅出的水流看着是清皎明净入口却咸涩的很实在喝不得着实怪异。
老幺是盲山脚下的佃户给本村一个朱姓财主种地。平日里他便在东家的田场打理每年春夏种收禾稻秋冬时节雨水不足便在收割完的田地上种些苞米和黍谷。时年好雨顺风调谷物丰收东家打的粮食多了给佃农们的劳资也就丰厚些他一家子的日子总还算过得去。
有一年东家一季便打了一千二百多担谷子算是极难得的丰年。朱姓财主高兴给三十几户佃农各匀了二百斤的陈年黍米和一百斤碎玉米。临近过年还叫每家来领了十斤粳米和一斤肥猪肉教大家都过了一个好年。那可是老幺这大半辈子最最富足的一年婆娘每天煮的粥比往年都稠米缸也经年不曾见底一双子女也不未见唤过饿。
只是这般好的年景老幺三十几年里只记得有这一次。
四年前那是一个平年。秋季收割完东家的田场打了九百六十担谷子每户佃农只领了一百七十斤黍谷和五十斤碎玉米。有这些食粮日子虽还可过得去但挨饿却总是少不了的。
好在老幺自小在盲山脚下长大又总有使不完的气力。和往常一样田场农事忙完他便别着斧头背着编篓上了山去打些山里野味做冬日里的肉菜。
老幺的祖上原本都是有田地的只是不知因何缘由竟在爷爷手上抵给了别人使老幺的父亲只得做了佃农。老幺的父亲死得早他没有法儿早早便接过父亲的锄镐给这朱姓财主做了一个小佃户。
老幺原以为自己已注定了是个佃农这一辈子只得帮着东家打理农事领些过活的食粮作劳资哪里想过会生出那许多天大的变故。
回到四年前十月的秋收后。老幺拿着家伙物事进了盲山去跑到了山里深处设下了很不少的陷阱。三日下来打到了一只獐子、两只野兔和一只大野鸡可把他给乐坏了想道:“这下婆娘和娃儿们可多吃好些天的饱肚了!”
因走得远了又忙着四下找水喝回来路上老幺竟走岔了道儿。原来他渴得厉害找水找得急了误入了一片大榆林。从榆林穿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一口溶洞一汩涓流自洞口缓缓流了出来在其下十余丈远处积成了一个小潭。
虽说秋高气爽老幺驮着这清了内脏的五十多斤野味已行路多时却出了好一身的汗。里外衣服皆早已被汗水湿透了几回一身的粘腻使得他颇觉难受。且此时已大半日没喝过一口水嘴唇都干裂了。这潭泉水于老幺而言实如久旱之甘霖雪中之火炭。行到潭边急忙便放下了编篓跳进去洗澡。澡后老幺行步到水潭上游趴下身掬了一抔水喝。乖乖可了不得这水流看起来清净可见底不想入口却是咸涩无比哪里能喝?教老幺好不郁闷。
没法儿老幺只得另觅找水源去了。
那日老幺回到家时已沉了夜。婆娘见老幺平安回来又带着很不少的野肉开心极了。当夜婆娘便把兔肉给炖了一家四口子吃了个饱胀。
夜里睡下老幺将山里遇着的这些事故都说给了婆娘听。次日早起婆娘跟邻里闲来叨嘴又把这些见闻事故都说了出去。村落乡间本就没有甚么佐料事迹老幺在山里见着溶洞喝了咸泉水的遭遇算得上是此间一桩奇闻了没几天便传开了去。
约莫过了七八天。这日早饭老幺一家正在屋里喝着黍米粥一个陌生的粗犷声音在外面吆喝了开来:“这里住的可是老幺大哥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