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知道一些。”步安不知道屠瑶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只好把酝酿了好一会儿的说辞都暂时压着。
“说说你知道的。”屠瑶的神情有些落寞。
“圣上裁撤了中书省大梁朝从此再无左右丞相。”步安想了想道:“以燕幽一时一地的危局名正言顺地将师尊的父兄逐出朝堂圣上应该是觉得这个代价可以接受。”
屠瑶点了点头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意外仿佛是觉得步安能看清这些是理所当然的。
“哥哥接受任命时便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她忽然看向步安:“你可晓得他为何还要领命守燕幽?”
“……人在做天在看。”步安的神情渐渐凝重。
屠瑶略显欣慰地点了点头接着轻叹一声道:“上回越州一别我便一直在想你的那几个问题略有所得。”
步安记得那是自己为了证明对儒门英灵没有敬畏心而对儒家治世理论提出的置疑因此沉默不语只等她说下去。
“人之为人终究与野兽不同。”屠瑶自言自语道:“百兽以虎为尊强食弱肉;假如世人也只论修为强者如虎为所欲为弱者如蝼蚁任人踩踏这天下岂不成了炼狱?”
“旧神以力为尊终于自吞苦果。而先贤诸子或扬仁义或立法统或曰兼爱或遵无为或纵横以牵制或妙手以活人……便都是为了让这天下不至于沦为炼狱。”
屠瑶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先圣修为通天却遵手无缚鸡之力者为天下共主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步安听得有些出神隐隐意识到脚下所踩着的神州大地似乎并不只是玄幻版那么简单。
“惟其如此……”他顿了顿觉得自己的结论有些诡异:“才能……才能将皇权关进笼子。”
直到这时屠瑶才露出一丝惊异之色沉吟半晌道:“你这说法很是新鲜道理却是对的正所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若天下共主便是天下修为最高之人水又何以覆舟呢?”
“可如今的天下共主只怕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了吧?”步安平静道。
屠瑶苦笑着摇摇头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过头去看着面前空白的宣纸道:“这世上聪明人太多但全是聪明人也不妙总得有些傻子譬如我父兄又譬如你师尊我。”
她今夜这些话仿佛想到哪里是哪里前言不搭后语步安却听懂了。
原来师尊不是误会了他而是恰恰懂他知道他为何要装作孤傲而不合群也知道他为何要谋一个怕事的名声。
这女人实在太过聪明可她眼下之意却很明白她是有心要做一个傻子像她父兄那样的傻子。
而今夜她回来之后显得心事重重大概只是因为看出步安有意趋利避害内心其实是有些失望的吧。
“师尊……”步安这一句师尊是打心底里喊出来的可脸上的神情却分明痛苦而为难:“你这是何苦呢?”
屠瑶悠悠道:“逐月大会或许会有意外可在这意外发生之前它终究是为共商逐月大计而起。我今日若是躲了当初又何苦学儒?”
“假如必有意外呢?”步安沉声问道。
屠瑶笑了笑:“步安这世上有些东西要比性命重些。你眼下未必觉得往后或许会明白的。过几日你离开江宁时把宋青带上吧我原本就要送他走的。”
“师尊……”步安想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你的性命更重可还是生生忍住了没有说出口来。
屠瑶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后文便指着面前的笔墨笑道:“原本是想给父兄写封信的呆坐半天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不如你来帮我写首诗吧。”
步安闻言起身苦笑着摇了摇头:“师尊我不会写诗。”
说着竟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