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就在阶下等着,算计着时间,过了许久之后才见万福安出来,知道他只怕费了一番口舌。
然而他的口舌也没有白费,脸上喜色洋溢道:“陛下请殿下进去说话。”
“嗯。”
李彻登上台阶,进了养心殿的大门。
内阁之内早已撤了暖炉火炕,但因为门窗紧闭的缘故,仍然无比暖和。
明晰帝身着一件薄薄的明黄单褂,似乎才从床上起身,正坐在软榻之上用着清茶。
太子进门之后行跪拜大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国之君以余光扫他一眼,随即点头说道:“起来吧。”
“谢父皇。”
“近处来。”
太子往前走了两步,也并未抬眼看这帝王,只是眼睛所看到的,他的衣裳松松垮垮的照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已经现出垂暮老态。
“抬起头来。”
李彻复又抬头,与那帝王对视。
明晰帝的气色似乎比自己当初离开的时候好多了,毕竟那个时候是他大病初愈之初,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已经明显见好。
只听一国之君皱眉说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山上蚊虫多,加之水土不服,闹出来的疹子。”
“呵,”那帝王竟然勾唇笑出了声,指着他说道:“你素来爱惜自己的这张面皮,衣着打扮也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偏偏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上上心,现如今居然也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儿臣亦是无能为力。”李彻叹口气道:“不在宫中,连带那些蚊虫鼠蚁都不认得儿臣,愈发放肆了些。”
明晰帝道:“所以,你便忍下了?”
“没有,儿臣命人将行宫之内彻底的清理了一遍,将他们的巢穴也都一并捣毁掩埋。”
“你也就对这些小东西还有些本事了。”一国之君冷哼一声说道:“何必给那些小东西一般见识。”
“儿臣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想到那毕竟是在母后的眼皮底下,母后又素来爱干净,儿臣便给自作主张的给打扫了一下。”
明晰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母后爱干净不错,但你母后也一向慈悲为怀。”
李彻与他对视,眸中略有些不解。
只听一国之君又继续说道:“佛家有句偈语说,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说的就是你母后这样的人。她兴许也会对一些人西心狠手辣,但对无辜之人,哪怕就是一只猫猫狗狗蝼蚁之命,都不会随便伤害。”
“儿臣记住了。”他倒是乖顺,立马就答了这么一句。
明晰帝叹了口气,这一晚上的心情本来还算不错,被他提了一句先皇后,一时间心中淤塞难安。
本想将他打发了,但看他一人前来,便又忍不住的问了一句-道:“太子妃呢?”
“玉瑶没有回来。”
明晰帝皱紧眉头,脸上已经现出微怒之色:“没有回来?什么叫没有回来?”
“玉瑶想在行宫之中多停留一段时间,说是陪伴母后身前,为父皇祈福。”
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晰帝一直在注意观察他脸上的表情,竟然看他说的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想来也不是在说谎。
但就算不是在说谎,这个由头也让他不禁震怒:“荒唐!她可是太子妃!留在行宫像什么话?更何况她如今身怀子嗣,若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指望祖宗保佑吗!”
李彻道:“儿臣也是这么劝说她的,奈何儿臣的话好像在她面前不起什么作用。”
那帝王本来想训斥他两句的,一个大男人竟然被女人牵着鼻子走,身为一家之主竟然还要被女人做主?
然而话到了嘴边,他却又咽下去了。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儿子与太子妃所发生的种种竟然好似他的曾经在眼前上演一般。
曾几何时,他也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也被一个女人说了算,就算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那个女人该不给他留面子的时候也不会留,而他却又偏偏拿她束手无策。
这个世界,女人对男人言听计从的多了,习惯了这些的乖顺,偏偏不知如何应对这一两个长着反骨和逆鳞的女人了,说来也是可笑。
他稍作沉吟片刻,又对太子说道:“只是为了给朕祈福?若要祈福,这长安殿中供着祖宗的牌位,还有大师诵经,可不比在行宫之中便利许多?”
“儿臣不敢说……”
明晰帝见他如此,知他是在故意吊自己的胃口,亦或者是等着自己那一句让他尽管说。
这个儿子一向太过自作聪明,所以他也是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不敢说,那就不要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