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婵竟觉得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勉强一笑便转身仓促退开。临走前她无声带上了门房间霎时更显寂静昏暗。
……
陆启明没有点灯的打算左右也不影响什么。
他粗略扫视了一边周围的简单陈设转动轮椅开始将纳戒中的一些物件移放出来。
之后应该会在这里停留不算太短的一段时间。
“每次过来都能见到很有意思的东西。”
承渊一直就坐在陆启明身后不远的床沿边看着这时才说话。他随意拿起手边一盏灯轻轻一吹烛芯便点着了幽幽明明地染着摇晃着照亮了大半个屋子。
承渊端详了两眼便把灯盏隔下抬头戏谑道:“看得清不?我帮你照照。”
陆启明背着光笑了笑抬手将抽屉推上。
“……魂灵往生勿回头。”承渊哼唱了一句感慨道:“隔了这么久又听到真是令人怀念啊。我记得还在我年少的时候城里的老道人唱的便是这个调子很普通很寻常人人都会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现在恐怕已经没多少人会用了。”
“我可不是为了怀旧。”陆启明平静道:“他只教过我这个。”
“是吗那还真够苛刻啊。”承渊忍不住笑了道:“难道你就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
陆启明微侧过头望过来光线斜照眉骨在眼睑落下一片阴影。他忽而一笑“那你呢?有怀疑过真实吗?”
“譬如此时此刻这个世界还有你自己”陆启明低手拨转轮椅与承渊正面相对笑着问:“它为什么就不会是假的呢?”
承渊渐渐皱起眉头看着他片刻后冷笑道:“如果你还想着用这种方式逃避现实那就太可笑了而我也会少很多乐趣。”
陆启明注意着承渊的神情变化却并未看出自己想找的东西。兴致寡然地收回目光他道了声“放心。”
“不是最好。”承渊懒得应付转道:“行了聊的够了说说别的吧……今天我可以听你解释。”
陆启明想了想道:“永寂台?”
“明知故问。”承渊起身徐步走近与少年面对面坐下。
“现在可不比当年了我为这件事费了多少功夫你也是清楚的。九种神通九个人选以及随后永寂台的面世原本都计划得好好的偏偏你一过来——嘭全盘乱套。”承渊随意做了个炸开的手势微笑道“实话说我现在真的很不开心。”
“但你本可以阻止我。”陆启明没有抬头声音平静“为什么不呢?”
承渊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因为”陆启明低声道“你我都知道永寂台是什么东西。”
它拥有当年承渊神亲手炼制的内核是真正的神造之物但却为这个世界的天地规则所不容。承渊要想将它真正带入这个世界必须想设法欺骗天地规则。
永寂台这个名字源于这个世界民间原本的传说从古至今曾经被无数人口口相传。当它被冠以“永寂台”之名时便是继承了这个名字的传说与气运——这是第一步。人们越是相信永寂台是至宝、越是对之充满欲望那么永寂台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便越是理所当然。
再后来承渊创造了一个契机让一群身具强大气运的修行者进入古战场为了永寂台去争抢、厮杀、流血牺牲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身上的气运便会渐渐往永寂台上聚拢将永寂台的气息与这个世界同化直到被世界规则熟悉、认同。
最后永寂台会被其中一个大气运者暂时认主穿过古战场的空间壁障进入外面的世界——到了那时承渊再重新将永寂台收回就能毫无顾忌地在这个世界使用永寂台的力量了。
但现在……
“时间太早也太巧合。”陆启明双手微拢暖炉神色带着些许困倦“被刻意摆在眼前的宝物大多数人都只会警惕而非轻信。这样仓促完成的永寂台当然不够完美。”
承渊冷笑道:“把他们的注意力从永寂台转移走本来不就是你做的?你若不插手我就已经成功了。”
“然后永寂台便只会流转在有限的几个人之中”陆启明问道:“这也是你希望看见的?”
承渊嗤笑了声未置可否目光上下打量着陆启明道:“你会这么为我着想?”
陆启明也看向他道:“难道你不明白吗?”
承渊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望着少年“但我更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啊。”
“好。”陆启明平静地点头道:“有些事情我可以替你去做这样总比你直接杀了我来的有用。”
承渊觉得有趣故意逗弄他:“任何事都可以?”
陆启明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恨我了吗?”承渊笑眯眯地道:“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陆启明笑笑问:“那你敢用吗?”
“我好说啊只不过……”承渊顿了顿懒洋洋笑道:“太乙教你的那些圣贤之道是统统都不准备要了么?”
陆启明失笑。
“笑什么”承渊挑了挑眉“还是……连你也觉得那些可笑了?”
陆启明道:“我只问你要我继续吗?”
承渊笑笑抱肩往椅背一靠叹气道:“让你活着还真未必有你死了好处更大。”
陆启明淡淡道:“那你大可以在利用我过后再把我杀了一举两得。”
承渊闻言大笑。
“实话告诉你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承渊站起身伸手掸了掸衣摆冷笑“我一句也不信。”
陆启明无动于衷道:“但这不重要。”
“没错这不重要。”承渊赞同地点头。
他抬指虚虚勾画少年消瘦的脸颊怜惜地道:“好好努力继续挣扎然后满怀期待地去——”
承渊勾着唇角“猜猜结果吧。”
……
……
房间再次恢复寂静。
陆启明眼睛凝视着承渊消失的地方冷笑一闪即逝。他很快收回视线拨转轮椅将常用的药剂丹药逐一摆放在近处。
侧身时余光扫过角落铜镜镜面昏黄烛光影绰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陆启明几乎以为是承渊还留在此处。
但旋即他意识到那是自己。
陆启明停下手里的动作平静地望着铜镜。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一刹他心底激起了何等疯狂的戾气。
但陆启明最终只是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继续将一支白瓷药瓶放好。唯有那面铜镜无声散为湮粉。
永寂台同样是他所需要的东西所以陆启明不介意帮着承渊去完成它。在承渊眼中固然是他不得已为他做事——可等到承渊死了呢?
既然事实相反在这过程中发生的任何事他都可以不再在乎。
现在令陆启明稍感麻烦的实则是另一件事。
他垂下目光沉默注视着自己手指间唯独他一人能看见的漆黑丝线。线的尽头穿透虚空每一根都连在一个人身上。
但还不够。
他原本准备一进入武宗营地就直接控制所有人却意外地发现只有寥寥数人成功了。陆启明很快意识到其中规则——唯有那些曾受他馈赠、存在因果亏欠的修行者他才能够直接建立联系。
而胜于的那些无疑要耗费额外的时间。
算了。陆启明略显困倦地合上双眼。
已经等了这么久他可以再耐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