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许久都没有回答。崔凝也只耐心等着不曾催促。
静默了许久她才喃喃道“或许我真是个不祥之人。”
这一刻她表现出的并非是流于表面的悲伤亦不似下人说的那般冷漠而是一种崔凝看不懂的极复杂的情绪。
语气中透着自厌与绝望不甚激烈却令听的人心里无端难受。
“我幼年逢上家道中落父亲罹难为了活命母亲给人做了填房。没出几年我那继父的上峰看上母亲继父便将她送去別苑陪了那人数日。他升了官却厌弃了母亲甚至因她不肯自绝整日谩骂羞辱。再后来他得罪人死于非命。”
一个拥有惊世美貌的寡妇惹得多少人垂涎。当时有人为了她大打出手因此送命坊间便都传言红颜祸水。
杨夫人抚上自己的脸目光钝钝的转向崔凝“我容貌肖母。”
短短几个字竟是道不尽的心酸。
“她原是个极有才情之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自毁容貌靠着接绣活将我拉扯长大。”杨夫人抿了抿嘴放下手望着崔凝笑道“我原以为自己比她幸运。”
崔凝见那一双美目中盈盈雾气汇聚成晶莹泪滴顺着莹白的脸颊滑落忍不住掏出帕子递给她。
杨夫人没有接任由眼泪不断滚落“我前夫待我极好夫君也是。”
“据说您前夫是不慎跌落假山身亡?”美人落泪崔凝心疼归心疼却没有忘了来意。虽然戳人伤疤不好但职责所在在所难免。
“是程大人的外甥。”杨夫人厉声道“那狗贼不知从何处见过我对郎君威胁利诱见他不从便痛下杀手。郎君尚未下葬他便堂皇登门!那狗贼逼迫太甚我我只得求上大人。”
她曾听夫君提起过杨别驾与程刺史是死对头而且放眼整个苏州也只有他敢与程刺史互别苗头。
她为了报仇可以不惜一切莫说委身做个玩意儿便是豁出一条命又如何?只是不曾想杨檩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没有丝毫轻慢不说还三媒六聘娶她过门做正妻。
纵然她心里一直放不下前夫却一直视杨檩为恩人。
不管杨夫人对杨檩有没有情爱在她心目中他是无坚不摧的利刃是屹立不倒的高山。
如果说她第一次成亲后整日战战兢兢生怕失去在嫁给杨檩之后却十分安心因此初闻噩耗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是懵的仿佛信仰崩塌一般。又恍惚觉得自己是在重复过着母亲的一生。连杨檩这样鹰狼一般的男人都轻易死于非命还有谁能护得住她?
崔凝见她眼中尽是迷茫不禁叹了口气继续问“你如何确定程大人的外甥是谋杀你前夫的凶手?”
“他自己对我说的。”杨夫人想起那个人得意洋洋的样子便恨不能将其剥皮拆骨“大人将那狗贼抓捕归案程刺史倒是未曾徇私。”
程玉京没管可是可没拦着他夫人插手。程夫人从中运作咬定那程琨是失手致人死亡不少证据都被处理掉了最终只判了个流放。
杨夫人恨的不行她虽见识不多但也不傻深知对于他们这样豪门贵族而言流放就意味着无罪出去吃了点苦头很快就会被救回来。杨檩却劝她道:只要不当场问斩程琨最终都会没事看在眼皮底下倒是不方便。
当时杨夫人不解深意直待一个月后杨檩告诉她程琨在流放路上染病死了浑身溃烂流脓死得极惨。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那病自是杨檩弄出来的。
杨夫人默默垂泪。
“所以您认为程刺史是害杨大人的凶手?”崔凝问道。
杨夫人哽咽道“除了他还能有谁!当初他虽然不曾阻挠大人办案可那毕竟是他外甥。”
崔凝总算明白了这杨夫人不是不关心案情而是打心里认定了凶手也认定自己是不祥之人给他人带来灾祸。
“我听衙门差役说那日程刺史夜半归家是因为夫人有事请他回来。”崔凝劝道“还请夫人如实回答。不管凶手是谁必要有证据总不能听谁一面之词。”
杨夫人脸色发白“他在衙门留宿我派人给他送过东西顺嘴叫人嘱咐几句却、却不曾要他一定回家。”
崔凝点头这个行为也合乎杨夫人表现出来的性格。她出身不算高还是再嫁杨檩又于她有恩像她这样柔顺的女人多半是对杨檩千依百顺不敢有任何要求如何会半夜派人去请他归家?但是当时她嘱咐的话中的确有期盼他归来之意很难说杨檩是不是听了这番话才改变主意。
“在案发之前夫人可曾察觉杨别驾有何异样?或者他可曾提起过与何人有约?”
杨夫人不用回想便道“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