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丞相倒是没置评只是捻着胡须笑:“君上娶了个很厉害的夫人啊。”
“过奖。”屈膝行礼怀玉看向柳云烈“大人以为呢?”
柳云烈很是无奈:“今日请君上过来本也不是本官的主意是各位老臣议下的怎的还成本官里外不是人了?”
不是他的主意?李怀玉想了想倒也是啊这个人没道理跟江玄瑾过不去就算先前有些不愉快但以他的性子不至于记仇报复。
那么这里的老臣还有谁呢?怀玉抬眼偷瞄。
齐翰是老臣原先是尚书令丞相之位一空他填上了。后头坐着没吭声的太常卿季青也是老臣旁边的林昭英更是不用说白胡子都一大把了。
这些人固执归固执但都还算忠心于帝。
抿唇想了想怀玉道:“既然各位大人也相信君上那是不是该让他回府继续养伤了?”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柳云烈摇头:“府内有厢房已经为君上收拾好了君上要养伤在这里也可以。”
变相软禁?李怀玉皱眉心想这些人莫不是疯了?防备谁都行怎么连江玄瑾都防备上了?
她还想再说两句然而江玄瑾却是平静地接受了。
“既然都已经准备好那便叨扰了。”他轻咳着道“本君身子不适追查刺客一事就劳各位多费心了。”
众人齐齐起身拱手:“君上保重。”
怀玉忍不住瞪他好歹是手握兵权的一方之主怎么能这么好说话?
江玄瑾面无表情地抬步走过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拉。怀玉挣扎了两下没挣开。
“喂。”她咬牙低声道“不是觉得我恶心吗?还碰我干什么?”
捏着她手腕的手紧了紧江玄瑾看也没看她径直将她带出了茶厅。跟着衙差走到厢房里才松开她。
门关上怀玉退后两步揉着手腕看着他:“明知道这些人是故意把你留在这里的你也觉得无所谓?”
“有什么关系?”他看着别处淡淡地道“江府没有错失至多牵连受责。”
丹阳没了皇帝根基尚浅他这个辅政八年的紫阳君护驾不力让陛下伤着了被人怀疑别有用心也是情理之中。
定定地看了他两眼怀玉点头:“那就算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罢伸手就要去拉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江玄瑾伸手就将它压了回去。
“想去哪里?”他问。
硬着脖子没回头却能感觉到他就站在她身后怀玉轻笑:“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吗?所以我赶紧走免得气着你了。”
江玄瑾冷声道:“话没说清楚。”
“还要说得多清楚啊?”怀玉不解“我该说的分明都已经说过了。”
“不是你。”他道“是我。”
微微一愣怀玉转了个身面朝着他:“什么?”
江玄瑾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你跑哪里去了?”
话说半截又来问她?怀玉嗤笑抄着胳膊往门上一靠痞里痞气地道:“我去了哪里你可能不想知道。”
江玄瑾皱眉微微有些恼:“说。”
“陆府。”她道。
手慢慢收拢他绷紧了下颔眼神骤然凌厉。
“不高兴?”怀玉歪着脑袋瞅他“可是是你把我赶走的我没别的地方可以去自然是要去朋友那里。”
“朋友?”江玄瑾冷笑“他没把你当朋友。”
“至于挑拨离间吗?”怀玉撇嘴。
不是挑拨离间那日在廷尉衙门大门口陆景行亲口与他说的说他不曾把白珠玑当朋友。至于后头半句话江玄瑾每次想起来心情都很差。
“你离他远点。”他低声道。
怀玉轻笑:“离他远点然后呢?等着被人赶出府然后横死街头?”
“……”浑身的气息都开始焦躁起来江玄瑾抵着她看着她脸上这从未见过的漠然和疏离心口紧成一团。
“你还是好生休息吧。”怀玉摆手“每次跟我说话不都被我气个半死?为了身子着想去躺着吧我走了。”
“还要走?”他半气半慌地抿唇死死按着门。
李怀玉一脸莫名其妙:“我留在这里干什么?给你添堵?”
“你知道我堵为何不哄我?”放在门弦上的指节根根收紧他恼道“你分明知道该怎么哄。”
三分生气七分撒娇的话听得怀玉怔愣了好一会儿。
这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在要糖吃吗?
抬眼看他怀玉歪了歪脑袋伸手摸了摸他苍白冰凉的脸轻笑道:“你不记得了?我哄过但是手被你狠狠拍开了拍得有点痛。”
眼神微微一慌江玄瑾抿唇犹犹豫豫地伸手想去碰碰她的手背。
怀玉笑着就将手收到背后:“现在后悔了?晚了呀痛过了我也伤心过了你现在握着它也好不了。”
“你……”江玄瑾皱眉“先做错事的人分明是你。”
“是呀我做错了所以赔礼道歉任罚任打。”怀玉点头“可是你话说狠了事做绝了我也会难过啊。我在想办法哄你你却想休了我。”
“……不是。”
“你想说不是真的是气话?”怀玉眨眼“可你说出来了我就会当真。”
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她微笑:“你要不要跟我道个歉?”
高高在上的紫阳君跟人道歉?还是在她先做错的情况下?江玄瑾皱眉觉得她在欺负人薄唇抿得紧紧的。
怀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他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于是耸了耸肩嘀咕一句:“果然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这种性子改不了了哪怕他知道自己有错也不会道歉、不会低头、永远让别人低头哄他。长得再好看也不成啊太不会心疼人了。
摇摇头她转身打算走。
然而身子刚转过去就被人从身后一捞整个人后退半步贴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我没想休了你。”江玄瑾将头埋下来抵着她的脑袋闷声道“没有。”
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撞了一下骨头都有些发麻怀玉僵硬了片刻眨眨眼问:“还有呢?”
“江焱关你在府外我不知道。”
嗯?不知道?怀玉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咬牙:“那混小子!”然后又侧头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江玄瑾沉默。
怀玉眯眼:“让你道个歉就这么难?”
“……”是挺难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江玄瑾皱眉想了一会儿把面前这人翻了过来轻轻一口啄在她嘴角。
李怀玉很想笑但强行虎着脸瞪他:“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么样?江玄瑾很想说她这算是得寸进尺可嘴刚张开这人伸手一拉竟直接踮着脚吻了上来。
猝不及防牙关都没合拢就被她闯入他闷哼一声微微皱眉。
怀玉没留意只当他是害羞攀着他的身子就近乎撕咬地啃着他。江玄瑾怔愣了一会儿倒是笑了任由她胡作非为只伸手扶了她的腰让她省点力气。
怀玉一边亲一边拿鼻尖蹭他口齿不清地嘟囔:“身上的味道跟佛堂里的一样。”
只是好像也有点不同厚重雅致的梵香里好像多了一股腥甜腥甜的味道。是什么味道?怀玉茫然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松开他。
“你的伤!”
“现在才想起来不会晚了点吗?”他垂眸看她又低头吻上来。
“别闹!”心里一沉李怀玉连忙抵住他胸口不由分说地将他扶到床边抬头去看他背后。
青色的中衣被染暗了一大块血腥味儿隔着衣裳慢慢地透了出来伤势严重。
“你……你不痛的吗?”李怀玉惊到了。
看着她那睁大的杏眼江玄瑾抿唇低低地道:“很痛。”
“痛还不拦着我?”怀玉怒“你这样显得我很禽兽!”
不是本来就挺禽兽的?江玄瑾摇头看她这慌得六神无主的模样很想开口安慰她:比这严重得多的伤他都受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不等他开口面前这人就心疼地道:“我错了我先去让他们请大夫来等会让我怎么给你赔罪都成!”
听着这话江玄瑾把所有的安慰都咽了回去并且痛苦地闷哼一声。
怀玉立马提着裙子去找人。
陆景行在衙门外头等了许久也不见里头有动静心里担忧便让招财去找人打听谁知道衙差竟然说:“方才进去的那位是君夫人正在照顾君上。”
还就照顾起来了?
心里一松陆景行“刷”地展开扇子朝自己猛扇两下:“这人八成又忘了要知会我一声。”
真是又气又拿她没办法。
“那咱们要先回去吗?”招财问。
“回去?”眯着凤眼想了想陆景行勾唇一笑“你先回去吧我要去递个拜帖。”
往廷尉衙门递拜帖这事儿也只有这位爷干得出来。招财认命地坐上马车看着自家主子摇摇晃晃地进了廷尉府大门才赶着车往回走。
大夫过来重新上药包扎怀玉站在旁边皱眉看着见他粗手粗脚的忍不住就道:“您能不能轻点?”
“这……已经很轻了君上伤口深怎么碰都是要疼的。”
“可也不能让他这么疼啊!”怀玉左右看了看“有麻沸散吗?”
“那个不合适用了伤脑子的。”
“那怎么办?”怀玉瞪眼想了一会儿撩开袖子就把胳膊伸到江玄瑾面前“咬我!”
雪白的藕臂这么大方地横出来江玄瑾看了旁边一眼黑着脸就给她按了回去:“别闹!”
“你不疼吗?”她皱了脸。
“还能忍。”他道“你老实呆着别乱动就算是帮了忙了。”
怀玉无奈只能在旁边干站着正抓耳挠腮的呢就听见门口有人喊:“珠玑。”
珠玑是谁啊?不认识怀玉继续盯着大夫包扎。
“你被马撞着耳朵了?”有人突然在她耳边阴阴地问了一句。
“哇!”吓得原地一个起跳李怀玉捂着心口回头就见陆景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和着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手心。
喘了口气她咬牙:“陆掌柜咱们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吓人干什么?”
“我方才喊你你并未搭理。”
茫然地想了想怀玉恍然想起她好像是有个名字叫“珠玑”来着于是连忙赔笑:“你有事吗?”
江玄瑾冷冷抬眼看了过来。
察觉到他的目光陆景行头也没转盯着李怀玉就道:“与我的约定你忘记了?”
约定?怀玉眨眨眼“啊呀”一声拍了拍脑门:“还真给忘了你竟然进来了?”
“总也要看你一眼才放心。”
当着他的面都敢说这种话?江玄瑾眯眼扫一眼白珠玑她倒是个傻子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对一脸坦荡。然而旁边这位陆掌柜心怀不轨不说随意瞥他一眼眼神里都带了挑衅。
江玄瑾轻嗤垂眸就闷哼一声。
怀玉连忙跑回床边问:“疼着了?”
“嗯。”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他低应一声看起来脆弱得很。
怀玉转头就瞪大夫:“您怎么越下手越重?”
大夫:“……”这都已经包了两层了方才君上都没这么大反应他现在下手更轻更不该有这么大反应啊!
百口莫辩大夫委屈地道:“您亲自来?”
怀玉皱眉:“我又不是大夫。”
“哎我来。”伸手把折扇往后腰一插陆景行捋着袖口就凑上前来“我会包扎。”
“是吗?”怀玉放心地让了个位置。
江玄瑾沉了脸道:“不用劳烦。”
“哎自家人客气什么?”陆景行笑得满脸和蔼凑近他些才露了两分邪气“怕疼?我会轻点的。”
江玄瑾咬牙他伸手他就以没受伤的手去挡抬手落掌之间就已经过了几招。
“别动啊!”大夫急忙喊“这边还没包好再动就散开了!”
“他不会包。”江玄瑾看向李怀玉微微皱着眉。
怀玉一愣凑过来看了看冲着陆景行就翻了个白眼:“你瞎弄什么?”
“谁瞎弄了?是他自己乱动。”陆景行轻哼“苦肉计也不是这么用的。”
“这苦肉计陆掌柜不妨来用一用。”江玄瑾道“吩咐一声外头自有人送刀来。”
“免了陆某不齿。”
又吵?李怀玉伸手就把自个儿耳朵给堵上了斜眼看向大夫示意他快来救人。大夫无奈只能顶着火雷将陆景行隔开细细把伤口包扎好然后提起药箱就跑。
怀玉也没留他看江玄瑾伤口没渗血了微微松了口气。
“陆掌柜是打算在这里住下?”江玄瑾冷声问。
扇子一展陆景行道:“住就免了气味儿难闻。”
那还不走?
小爷想留就留你咬我?
眼神来往一个回合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僵硬。
李怀玉叹了口气:“你俩八字是不是不太合?”
“生肖也不太合。”陆景行补充。
“那可别待一屋了。”起身就推了陆景行一把李怀玉道“我送你出去。”
不等他反对她一把就将人推出了厢房飞快地跟出去关上了门。
江玄瑾沉了眼。
江深带着乘虚和御风好不容易找到这边的厢房一进门就感觉屋子里阴沉沉的。
“怎么了?”江深问“不是说弟妹过来了吗?怎么没瞧见人?”
江玄瑾冷声道:“不知道。”
疑惑地嘀咕两句江深也没纠缠此事只道:“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大哥还在茶厅里与那些人议事看情况好像不太乐观。”
要就圣上遇刺之事定江府的罪是不可能的圣上也不会允许但想让那些个老头子不再纠缠此事肯定是要付出些什么。
江玄瑾垂眸。
先帝封他紫阳君顺势就给了他屯在紫阳的十万兵权只是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被允许回去紫阳接触大军也算是先帝对他的防备。
先帝有远见信他任他可朝中其他人未必。之前为了震慑丹阳长公主一直没有人对他的兵权提出异议。如今倒是个好时候趁着机会让他归了兵权分散握在几个将军手里这样众人就不必再如此忌惮。
算盘打得不错可惜他不会让步。
除了大哥江崇朝中两位大将军手里的兵力都已经过了五万再让他们分摊紫阳的兵权幼主何安?
正想着呢柳云烈过来了。他神色凝重进来就让自己的随从留在外头守门。
“玄瑾你可想好了?”
迎上他的目光江玄瑾摇头:“你知我脾性。”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拿别的事来压着要他低头不可能。
柳云烈叹了口气:“你还受着重伤这样折腾不难受吗?”
“无妨。”轻轻靠在枕头上江玄瑾道“在此处养伤甚好避了朝中琐事偷的几分清闲。”
在廷尉衙门里上不得早朝办不得公事对掌权之人来说应该是极为致命之事。然而面前这人竟好像完全不在意。
柳云烈不解:“你就不怕等你伤养好外面的天都变了?”
江玄瑾侧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道:“本君顶起来的天它变不变得了本君心里清楚。”
这话说得平静听在人耳里却是叫人一震。
他顶起来的天……可不是么?自孝帝驾崩这一片天就是紫阳君顶起来的这人不争名利不贪权势久而久之大家好像都忘记了忘记了那场勤王之战里这人到底有怎般的铁石心肠和雷霆手段。
“咦怎么有人在这儿守着?”门外忽然传来个清脆的声音嘀嘀咕咕地道“让开我要进去。”
柳云烈回神愣愣地扭头看向门外。
一看见白珠玑的身影出现他突然就笑了喃喃道:“不对君上同之前已经是不一样了。”
以前的江玄瑾刀枪不入可他现在有了软肋。
有了软肋的人总是可以拿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