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盏尘摞梦通幽,日高袖暖茶香透。
夜月入座后依旧坐的笔直,不比方才在北厢苑凤绫罗还在的时候,此刻他在阮飞河入住的客房中多了些拘谨。
他一边假装四处看看,一边不经意的望着阮飞河的动作,她优雅的倒着茶,夜月却怎么也无法把她与过去的那个曾经把酒当茶来喝的豪爽少女联系到一起,想着想着,回忆竟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再也看不通透了。
一瞬间的失神失落后,便见阮飞河把茶杯推至到自己眼前,柔声道:“桃花茶,尝尝!”
夜月托起茶杯,淡淡的茶香热气扑打着他长长的睫毛,最后凝结成水珠滴落茶杯,几乎听不见的清脆声让夜月再一次从恍惚中清醒,他有些难过的说道:“师姐,真是滴酒不沾了?看那酒盏……都落了灰了!”
阮飞河瞧了一眼那空架子上摞起来的几只酒盏,笑了一声,又抿了一口茶,才轻声道:“独自闯荡江湖行走天下的时候,倒是喜爱借酒浇愁,可自从来了这桃庄才发现,有些人一旦停泊,就吃不了苦,尝不了烈了。反而喝喝茶倒是更惬意,更容易释怀一些过不去的事。若是茶凉了,有人给续,便更为惬意!”
没想到,感情可以摧毁一个人的自尊,岁月也可以磨平一个人的个性,叫人变得陌生。夜月拾起茶壶,在阮飞河空了下去的茶杯中斟满:“不知道师弟为师姐续茶,可否觉得惬意?”
夜月抬起眼睛露出一个略带调皮的微笑,也惹得阮飞河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来,倒是有了几分从前的爽朗,也多了几分女人的媚气。
夜月如同饮酒那般将茶一饮而尽,阮飞河轻抿一口,柔声说道:“茶,还是要细品得好!”
“我非懂茶之人,让师姐见笑了!”夜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阮飞河摆了摆手,她也自是不拘小节之人,更不会像爱茶人士那般要求不懂茶的人如何细品,便一笑而过,随后叹道:“我早就听闻过飞贼夜月的大名,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你!想来,竟觉得十分有趣,天下之大,我们也曾近在咫尺过!”
“我也早就听闻过江湖上有一个擅长易容术的千面妖姬名为阿阮,云游四方行踪不定,也没想到,千面妖姬就是师姐你。”
阮飞河恍然道:“我们都放弃了过去的名姓,过去的相貌,哪里还认得出来啊!”
“那是你我皆想重生,想要抹去曾经名为飞河白银的人生!”夜月默念着这个既不像名又不像姓的“夜月”二字,苦笑道,“待我不再惧怕月圆之夜,才是我楚白银重生之时!师姐你呢?既然想要过别人的人生,为何还要唤做阿阮?如何不像我,何故藕断丝连呢?”
“至亲之姓,割舍不去,况且世人现在都唤我阿阮,倒也听得习惯了!”阮飞河轻声笑道。
夜月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终是鼓起了勇气问道:“师姐,你下山后的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没有止境的漂流,至少还有走下去的动力,总有一日,有缘自会重逢。但是现在,好像一下子就泄了气,竟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做什么,还能做什么了。”阮飞河觉得自己连回忆的力气都没有了,而记忆中师兄的那张脸也变得愈发扭曲,扭曲的每每想起,就觉得既爱又恨,恨不得通通尘封起来,再也不要记起。看到夜月的眼神中逐渐透出的心疼,阮飞河露出笑意,“不过现在好了,我找到了下一步的目标。”
“你要留在桃花山庄?”夜月急声道。
“面对魔宫人作恶,也没几个江湖人可以做到袖手旁观吧!更何况,我已经跟皇甫家的人成了朋友,更不可能坐视不理。现在凤绫罗因你而被逐出桃花山庄,一世葬少了修炼者,除魔同盟少了得力大将,我更不可能在此时离开了。师弟你呢?还要继续留在曼陀罗宫吗?”
夜月叹道:“只有曼陀罗宫,才有不灭曼陀罗。我根本不想做白之宜的走狗,可这世上,不会再有比不灭曼陀罗更毒的花了。”
“我本想利用易容术去帮你偷,可连你这么多年都徒劳无功,只能等白之宜赏给你……我只觉得有心无力,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帮除魔同盟,就是在帮我了,尽早除掉白之宜,她没有时间处理掉那两朵不灭曼陀罗,我就还有机会。我知道那两朵花就在白之宜的房间,可除了七小蛮、水涟漪和东方闻思,没人有机会接近,这三个女人,一个矮小,一个丰满,一个紫色瞳孔需要浸染,弄不好会瞎掉,那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我只能留下来,等白之宜的奖赏!”
“是啊,虽说我们可以易容成天下的任何人,但唯有三个人,我们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易容的。当今皇帝、妖妇白之宜和逍遥人沙流幻,这三个人的身我们无法接近,便无法制作人皮面具!”
“连梦妖云细细的幽魂绕都对白之宜起不了作用,没有万全之策,我不敢轻举妄动!”
“龙吟碎玉的毒已经被发现了,你还要为了不灭曼陀罗,再用其他手段取凤绫罗的心脏吗?”
夜月笑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凤绫罗的心脏了。”
阮飞河笑道:“你是不忍心了,还是怕皇甫云誓不罢休?”
“我恐怕不得不承认,我是真的对凤绫罗动了心!但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是喜欢她,但是比起喜欢她得到她,与皇甫云一争高下,我更想活下去。我不会让自己越陷越深的,在我对凤绫罗说会保护她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什么计策?”
“移花接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