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冯大伴你今天做得很好。”朱翊钧在冯保每次开口骂人之后都会夸奖冯保因为冯保骂的好。
冯保喜不自禁的俯首说道:“谢陛下夸赞!”
冯保自己可能都不清楚他骂王崇古意义何在可能对冯保而言他就是按照如常的做法维护了大明皇帝的皇权威严。
但是朱翊钧、张居正、杨博都非常清楚冯保骂王崇古的话逼着王崇古低头的意义。
那就是确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杨博之前弹劾戚继光是诛心之举张居正反问杨博真的要开启诛心的政斗吗?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此端一开国朝不宁。
而冯保今天在文华殿喷的王崇古只能低头认错就是确定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有些事即便是因为眼下的现实无法改变但是对错一定要论只有确定了对错才能继续做事。
亡国有三党锢为首。
两宋党争最激烈的时候党争根本不论对错总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你方唱罢我登台全面反对全面否定全面结束对方的一切政令这种做法导致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法不束民民不知法。
政正人者不正若是连法都失效了还如何施政?
不能施政的朝廷还是朝廷?
德定于上、法化于下因事而制礼当事而立法;道之以德以律制人;齐之以礼以法治国。
礼是形而上的德法是形而下的纲若是没有了法那这个朝廷就完全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所以党争的烈度是可以控制的不能为了反对而反对。
一定要有对错只有确认了对错才能完全控制党争的烈度无论彼此如何对立的党派都要有一定的基础共识这个基础共识就是对错。
只有控制党争的烈度才不至于国家的纪纲遭到无序的、大规模的破坏。
朱翊钧对冯保的工作做出了高度的肯定哪怕是冯保不知道自己做的意义何在只要他能做就是。
当然冯保这《气人经》真的是炉火纯青。
王崇古鼻子都快气歪了甚至对冯保的怨念要比对张居正的怨念还要大!
张居正虽然对晋党重拳出击切了一大块肉下来搞得晋党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张居正并没有羞辱王崇古大家斗法全靠本事张居正道高一丈王崇古自认为输得不冤。
但是冯保那是指着鼻子骂!还带着王希烈一起啐了王崇古一口!
王崇古怎能不恨?再恨王崇古也不能拿冯保怎样冯保是内官和外廷不是一个系统。
讲筵开始了朱翊钧十分认真的学习小锤大锤抡圆了砸在了张居正的思想钢印上。
朱翊钧的力度不需要很大因为张居正本身就是不器君子只需要敲出一个裂纹张居正自己就会把思想钢印给撕得粉碎。
张居正是個活生生的人他会呼吸、他有心跳、他会思考他的学问已至臻境只需要角度刁钻的问题他就会自己去思考。
张居正开口说道:“子曰:君子周而不比[bi]小人比[bi]而不周。”
“周:宽广周圆公正而不偏私;比:狭隘朋比勾结营私、排斥异己。”
“夫子说:君子待人忠信以正道、正志广泛交友但不互相勾结;品格卑下的人互相以利益、阴谋而勾结却不顾道义。”
“夫子常常以君子和小人相对应举例君子和小人有两种理解以位分以德别。”
“以位分君子治人者也;小人庶民者也。”
“以德别君子:有德者也;小人:奸诈者也。”
朱翊钧了然之前君子为恶则国大恶;君子为善则国大善这里的君子就是治人者以位别;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这里的君子就是德行以德别。
张居正讲的很清楚也很明白。
“如何区分周和比?”朱翊钧疑惑的问道。
张居正端着手颇为郑重的说道:“君子和小人所为不同如阴阳昼夜、黑白是非应该如何区分周比?则在公私二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君子以忠信待人其道公;小人以阿党相亲其情私。”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君子之心为公其行为公应该爱护的器才就要爱护不必让对方一定依附于自己应该施恩的器才就要施恩不必让对方一定有求与自己。”
“就像元辅先生和戚帅就像元辅先生与徐贞明徐学士那般?”
戚继光还了全楚会馆的腰牌但是张居正依旧在言官弹劾的时候百般回护张居正的爱护不是让戚继光依附于自己;徐贞明是个器才百般不会只会种田水利张居正施恩于徐贞明不是让他有求于自己。
这不是君子那什么是君子呢?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张居正颇为骄傲的谦虚了一句。
直到现在张居正都可以说一声自己仰无愧于君俯无愧于心是个周正的君子。
“小人之心为私其行为私他们会因为权势而聚集在一起也会为了利益而一起奔走或者为了共同厌恶的相互结交互相为援助。”
“就像王崇古和张四维就像王崇古和麻贵、麻锦那般?死道友不死贫道?”
“臣不应进幸言。”张居正没否认也没肯定但是还是回答了皇帝的问题。
“谨受教。”朱翊钧颇为感慨的说道:“周:公心、公行、公德。比:私心私行私德。”
“君子之心公惟其公理所当爱以爱之而不必其附于己;恩所当施即施之而不待其求于已不为偏党之私此所以为君子也;”
“小人之心私惟其私有势则附有利则趋有害则避同恶之相济而交结以为援惟顾一己之私不顾公利此所以为小人也。”
张居正十分认真的品味了一番陛下的话并没有因为陛下只有十岁就看轻陛下在学问上的论点他思索了许久才俯首说道:“陛下英明。”
“陛下睿明日开日益开豁融会悟入日益精进此乃陛下睿哲天成非臣之功。”
“还是元辅先生教得好啊。”朱翊钧话锋一转开口说道:“元辅先生朕有惑。”
张居正试探性的说道:“陛下臣略有不适改天再讲?”
张居正想要病遁小皇帝的疑惑都快把他搞得精神衰弱了他最怕小皇帝说出这句了。
“张大伴去解刳院请大医官陈实功给元辅先生切切脉。”朱翊钧闻言颇为诚恳的对着张宏说道。
“张大珰稍待陛下讲筵之后臣到太医院看看便是不必惊扰解刳院的大医官了。”张居正闻言立刻选择了妥协他就是有点着凉哪里需要请陈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