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奥地利因斯布鲁克
因斯布鲁克的冬天很冷。qb5c0m\\
虽然并未落雪可迎面而来的寒风足以令每一个走在街道的路人行色匆匆一个个拉紧了围巾试图借由亲近轻软的羊毛取得一点点温暖。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燕霜凝她不仅没有拉紧围巾甚至着一双没戴手套的手提着刚刚在超市装满的购物袋。
她步履轻缓状若优闲但却掩不住一丝丝意兴阑珊的意味。
是的意兴阑珊自从离开北京后日子对她而言便成了一页又一页的空白既不知该在上头挥洒些什么也不想挥洒些什么。
就这样过了吧。空白也好彩色也好说到底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漠然地想扬起头来眸光落向远处美丽的山景。
傍山而建的小城因斯布鲁克周遭总是弥漫着薄薄的雾像在画布上喷洒水烟淡化了远处翠山的绿却增添了几分浪漫的朦胧。
初次来到这座山城的观光客没有一位不为它秀雅的美赞叹的即便是在这里居住多年的奥地利人偶尔扬起视线也要忍不住轻声叹息。
可燕霜凝却无动于衷一颗冰心不曾因为从前难得能见的美是稍稍融化。
她漠然地收回视线漠然地继续前进漠然地转进一栋老式两层楼房小巧雅致的庭院自大衣里取出钥匙打开大门。
“妈妈阿姨我回来了。”
“霜凝回来了啊。”一个头发半白的妇人迎了出来腰上系着围裙手中还握着锅炉“猜猜谁来了?”
“谁?”燕霜凝淡淡地问可心脏却奇异地怞动了一下她凝眉倏地咬紧牙关。
“是你弟弟啊。他特地从台湾飞过来了。”
“乔书?”她轻轻吐息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种像是失落又像松一口气的感觉数秒后唇角终于因为这样的消息扬起浅浅微笑“在哪儿?他没事吧?伤口都好了吗?”
“我全好了完全没事。”回答她问题的正是燕乔书清朗浑厚的嗓音他精瘦的身躯忽地挺立姐姐面前线条分明的脸庞满是笑意“好久不见老姐。”
燕霜凝微笑加深“看样子你元气十足呢。”她伸出双臂紧紧地跟弟弟拥抱一下接着松开他退后几步观察着“嗯好像真的没事了身子酸了一点不过无所谓有老妈在肯定很快就能把你那几两肉补回来的。”
自从上个星期接获乔书在台北的好友江若悠的电话告诉母女俩乔书为了救她不幸身受枪伤的消息后两人就一直忍不住担忧要不是江若悠安抚她们乔书的伤势已然无碍她再怎么不愿回台北也要马上飞回去。
幸好乔书没事幸好她不必飞回台北……
她想神色变换不定。
燕乔书却像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迳自进出一贯率直的朗笑“老姊不愧是老姊一下就看出你弟弟的心思了我这么快飞回来就是想让老妈好好善我补补。”
“别高兴得太早”燕霜凝睨他一眼“要知道这里的厨房现在可不只老妈一人在管。”
“什么意思?”燕乔书不解。
“意思是你老姊偶尔也会进厨房你啊最好提早准备一些肠胃药。”说着燕霜凝就要迈开步履随着母亲一起进厨房。
燕乔书却唤住了她“等一下老姊我还有话问你呢。”
燕霜凝脚步一凝却没有回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那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多作解释。”
“……你真的决定跟姊夫离婚?”
“嗯。”
“为什么?”
“我说了我不想解释……”
“姊你知道今天除了我还有另一个人也来到这里了吗?”
燕霜凝闻言身子一僵呼吸跟着一屏。她凝立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个沙哑的男人嗓音飘人她耳膜扭紧她以为早已不晓得疼痛的心。
“……霜凝是我。”
“……你来做什么?”
“我来解释。你没收到我的e-mail吗?”
“我在这边不上网。”
“可是妈妈告诉我你在这儿天天上网的……”
“我没有!”
“霜凝……”
沉痛的呼唤几乎撕碎燕霜凝的心她蓦地旋身充满怨怒的眸光冷冷射向她宁愿一辈子再也不见的男人“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我不想见到你听清楚了吗?我、不、想、见、你!”
***
她不想见他。
是他应得的他的报应……
陆苍麒深深叹息望着那扇紧紧闭着的门扉她将卧房房门关得那么紧几乎一丝光线也无法流泄正如她的心门也紧紧闭着一般。
她真的不想见他就连晚饭也不肯下楼吃一个人躲到二楼房里。
陆苍麒站在门口有片刻思绪一片茫然手足无措。
为了让小两口好好谈谈燕家人特地将楼上留给了他们可面对着一室静谧面对着眼前这扇紧闭的门扉他却忽然不晓得怎么办才好……不或许该说自从她在北京不告而别后他便早已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霜……霜凝”他深吸一口气哑声唤着近日来不知在心底梦里唤过几百遍的芳名“跟我谈谈好吗?”
没有回应。
她的心门紧闭柔唇也不肯为他轻启。
陆苍麒等了一会儿一颗高高提起的心亦逐渐沉落他握紧双拳双肩微垂上向玉树临风的身躯此刻显得有些颓然。
“霜凝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他腾着门扉湛幽的眸子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可脑海却清晰地浮现一个女人纤细的倩影。
她靠坐在门扉的另一边双手抱膝螓首深深埋人。
她在听着他说话虽然不肯回应但她仍然愿意听他说。似真似幻的影像给了他勇气他双腿一曲跟着坐倒在地背部紧紧靠着门就好像紧紧靠着她柔软的娇躯一般。
他深深吸气喉间涨满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好-会儿低微沙哑的嗓音才幽幽扬起“霜凝你记得那一年我们在你家见面时你往我脸上泼酒那件事吧?”
门的对面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陆苍麒也料到了只是闭了闭眸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时候我们正在听德弗札克的交响曲——一第九号新世界记得吗?”他顿了顿“其实比起‘新世界’还有更多我更欣赏的古典乐作品可不知怎地从那一回起我便爱上了这首交响曲每次逛唱片行都会不由自主地寻找最新录制的版本然后买回家一遍又一遍地放来听。很莫名其妙对吧?”俊唇扯开自嘲的弧度英眸却瞬间满蕴柔情“可现在想想也许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在心中-点一滴凝聚你的形象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你开始-点一滴渗入我心中……”
***
新世界交响曲!这些年来他原来一直反覆不停地听着这首交响曲——
跟她一样。
听闻陆苍麒沙哑的表白燕霜凝禁不住心头一阵强烈震撼她蓦地扬起苍白的容颜迷惘的眸光射向床头音响。
就连现在在她这么恨他的时候音响里摆的仍是新世界交响曲的cd。
即便在她如此恨他的时候在她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愿见他的时候每一个凄清寂静的夜晚她仍是反反覆覆听着这首交响乐——
“……当爸爸以家族企业的股份要胁我娶你时”低哑的语声继续从门的另一边悠悠传来“我确实相当不高兴跟他大吵了一架可一方面受不了公司落到陈月英那个女人手上一方面也受不了他愈来愈骨瘦如柴的身子我终于还是答应了他。坦白说我答应他要娶你可却不敢担保你一定会嫁给我只要一想起之前我们每一回碰面都是那种擦枪走火、随时就要引爆大战的场面我顿时就会没把握起来……向你求婚时会吻你也是为了扰乱你的神智而你果然在昏昏沉沉当中答应了我的求婚——”
是的她答应了他的求婚在被他吻得天旋地转的时候。
当时她满心满脑只有他可以不顾一切答应他任何事何况只是要她嫁给他呢?
她根本是一腔愉悦啊。
一念及此燕霜凝苍白的嘴角一扯拉开三分自嘲却有七分哀伤的微笑。
陆苍麒仿佛看到了她的反应嗓音微微急促起来“对我计谋的得逞我其实并不觉得得意相反地当我看见你那么努力想要做好我的妻子就忍不住莫名焦躁霜凝我明咀是不怀好意、为了自己的私利才娶你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你不仅对我好甚至还毫不讳言爱上我这个从没给你好脸色看过的男人——天!”他嗓音更加紧绷压抑“我真的觉得压力好大我觉得自己不配得到你的爱更怕让你爱上我的后果——”
为什么?
听着他沉重的告白她一颗心再也无法保持冰冷了在最最深处小小的火苗悄然窜起。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敢让她爱他呢?
“……霜凝你曾经见过我亲生母亲一次吧?在我们都还很小的时候。她在我十二岁那年就去世了因为久病缠身。我妈妈她就是那种为了爱全心全意奉献的女人丈夫、孩子就是她生活的全部除了她的家庭她没有自己。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一旦得知我父亲有外遇便濒临精神崩溃的原因。”他顿了顿轻轻叹息“霜凝你知道吗?小时候我跟苍鸿是一路看着我妈妈愈来愈加病弱长大的每一天她都比前一天更加虚弱每一天她都比前一天更需要我们两个孩子因为她最钟爱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再爱她了。你可以想像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吗?苍鸿跟妈妈的感情愈加亲密我却反而愈想逃开。我真觉得透不过气当她满眼期盼地望着我盼望着我一再对她保证我爱她、在乎她这个母亲的时候我感觉到的是完全地透不过气——为什么?”沉郁的嗓音逐渐激动起来“为什么她要这么依赖我们呢?为什么她不能好好经营属于她的生活呢?为什么她的一切都得寄托在别人身上呢?为什么?”
他不停地问一遍比一遍更加激昂却也更加惆怅。
燕霜凝听着忽然有些领悟了一股奇异的酸涩从心底逐渐冲上眼眸——
“所以我真的很怕你爱上我真的很怕我怕到最后会因为你的爱而透不过气……”
是啊他当然害怕她爱上他了他怕她会成为另——个母亲另一个令他心疼、却也让他忍不住想远远逃开的女人一一
“对不起我知道我真的是一个很过分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有点懦弱我没勇气去爱也没勇气接受别人对我的爱所以我要远远地推开你远远地愈远愈好……”.她明白了她懂了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在听到她说爱他时会是那么挣扎又惊怒的神情——
“……我虽然希望远远地推开你可当你对我提出离婚决定离开我时我却又该死的舍不得怎么样也无法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