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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x 德国石园镇

当从机场租来的白色福斯拐了个弯石园镇木造的招牌赫然立在眼前时薛羽纯持平的心韵一下子乱了调急促起来。全\本\小\说\网

她深深呼吸放缓了车速白色车体像优雅的天鹅般无声无息地滑过小镇平坦却窄小的道路。

日轮西沉半隐在远方青翠的山头后透过灰蓝色的云层洒落最后温暖的余晖在平坦的路面上浮移朦胧的金橙夕影。

好美的小镇。

花了将近四个小时车程抵达的地方竟是她怎样也料想不到的美丽乡间。

薛羽纯屏着气息凝望着眼前被黄昏夕照静静笼着的宁谧小镇望着柏油路两旁错落有致、一幢幢顶着咖啡色屋瓦的乡村小舍望着那一排排沿着屋舍窗棂伸展出来迎风摇曳的缤纷花朵。

除了青翠草地上几头懒洋洋休息着的牛只整座小镇竟然一个人影也无安详宁静。

怕是都回家享用晚餐了吧?她怔怔然不觉想起才几个小时前她还在人潮汹涌的法兰克福机场找寻着租车公司耳畔听着各种声音交错来去……怎么仿佛才一会儿她已下了高速公路穿过罗曼蒂克大道从德国中部最最热闹的大城市来到这座最最安静的小镇?

眼前的一切安恬得像个不真切的梦境。

这两个月以来他就住在这样恬静的地方?这样偏僻荒远、仿佛遗世独立于天涯一角的安详小镇实在不像是那个性格一向飞扬跋扈的任傲天会选择驻足落脚的所在啊。

薛羽纯怔忡着轻轻踩了煞车让白色福斯在一幢外观看来像是个乡村旅社的屋子前停定。

下了车她推开旅社的木质大门尽量以最轻盈的步履悄然走进旅社内一条傍着餐厅直直延伸的长廊。

她步履轻逸尽可能不引起正在餐厅用餐的旅人们注意但即便她顶了一头染成咖啡红的狂野秀发清丽的眉眼间那股掩不住的东方气质还是吸引了几名西方男女的注意。

她直直走着娉婷的身子终于落定在柜台前一名正低头忙碌的德国少女面前俏颜微微一偏嘴角扬起淡淡浅笑。

“对不起可以请教你一件事吗?”她尽可能以最简单的英语问道。

少女听到她和婉的嗓音微微讶异地扬起头来接着螓首轻轻一摇。

薛羽纯相信那是指她听不懂英语。

她保持微笑在少女面前摊开一张白色便条纸上面写着一串德文地址。

“我在找这个地方可以告诉我怎么去吗?”

“啊。”少女轻轻呼喊像是忽然明白她的来意明亮的蓝眸微微一闪掠过某种类似好奇的光芒。

她点点头放下手边事务微圆润的身子领着薛羽纯走出旅社外的玉手朝左边一条岔路一指。

她比手画脚地指引着方向最后看薛羽纯似乎仍是不懂索性拿笔在便条纸上画起路线图来。

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从旅社外的主干道左转沿着小径直走绕个弯再攀上半山腰便是。

薛羽纯看着微微颔首再度朝少女充满好奇的脸庞拉开一抹甜美灿笑接着用从台湾出发前临时恶补的简单德语道了声谢。

别了少女后她继续开车上路照着图上所指引的一路开上一条羊肠小径蜿蜒上了半山。

当一幢三层楼高、有着与众不同的灰蓝色屋瓦的屋舍映入眼帘她知道自己终于到达目的地。

屋舍静静矗立于一片青翠草皮最深处幽雅迷人。

她凝望着明眸逐渐弥漫薄薄烟雾缓缓地掩去总是跃动于黑瞳中的炯炯火苗。

终于到了。

这一路从台北飞法兰克福再从法兰克福开车来石园超过一天的奔波就是为了来到这幢位于半山腰的灰蓝色小屋。

为了来到这里见到这幢小屋的主人——任傲天。

☆☆☆

任傲天静静坐着陰沉的眼直直地瞪着那个不请自来的女人。他的眼神如此灰冷任是谁也无法轻易承受脊髓窜过一道冰流。

薛羽纯同样保持静默骄傲地命令自己的身躯不可因为那寒酷的眼神而打颤。她挺直地立着强撑着超过二十四小时未曾好好舒展的疲倦双腿在他面前。

她是累了此刻的她只想倒入柔软的床榻中甚至随便一张椅子也好她只渴望能真正地睡上一觉。

只想真正地、完全放松地入眠……

但一贯的骄傲不许她如此放纵自己委靡的精神。

她不着痕迹地深呼吸明眸跟着一阵流转悄悄扫视面前久违的男人心韵随着每一瞬间更加细细认清他再无法轻易收摄逐渐凌乱。

他变了。

不过两年多不见他竟能与她记忆中大相径庭。

那一贯的狂野不见了敛了从前潇洒不羁的气质现在的他五官分明的面庞不再光芒四射只有全然的陰暗。

而那对深邃的眼瞳从前总燃着炯然火苗的眸现在却只像燃烧余下的灰烬灰灰冷冷。

他的唇那总勾勒着玩世不恭的性格方唇正紧紧抿着衔着嘲讽的冷意。

他真的变了在见到他之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从未真正相信那从少年时代便狂纵骄傲的男人会变得如此陰沉不振、如此黯淡灰冷。

他不再是她记忆中的任傲天了。

她蓦地领悟这一点不觉咬紧牙拼了命匀定急促的呼吸。而眸光缓缓一落。

只是因为坐在轮椅便让他有了这般恍若云泥之别的转变吗?

他仿佛注意到她的视线眸光倏地更加陰沉嘴角微微一阵怞搐。

“你来做什么?”

充满厌恶与怒意的嗓音低低扬起惊得她眼皮一跳。

她扬起眼望向那张纵然陰沉却仍英挺的面庞在眸光与他憎厌的眼神相遇时嘴角微微一扬漾开淡淡自潮的笑意。

只有对她的厌恶之意倒是丝毫不变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他看她的眼神总是不具善意。

“你说呢?”她耸耸肩清雅隽亮的嗓音轻轻回旋。

他却蓦地迸出一声诅咒“该死的!你是专程来嘲弄我的吧?千里迢迢从台湾飞来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他激动地吼着脸上肌肉跟着怞搐掠过一道又一道陰影。

薛羽纯眨眨眼“我是专程来看你没错。”她微笑着以从容不迫回应他漫天的怒气。“听说你登山发生意外摔伤了腿所以我才过来看看。”

“是!我是发生了意外摔断了腿。又怎样?你看够了吧?可以滚了吧?”说着他手臂一抬手指向大厅出口处竟是立时便要赶她出去。

他真那么讨厌她?

薛羽纯呼吸一颤差点挂不住面上清浅的微笑。她闭上眸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语声仍是先前的淡定平静。“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哈!”他瞪她嗓音嘶哑。“告诉我你能怎样帮我?”他一字一句迸落的是清楚的怒意。

“忘了吗?我是专业的物理治疗医师。”

“你的意思是要替我复健?”

“不错。”

他瞪她似乎极力控制因狂怒而激颤的身躯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把手指节泛白。“不必了。”

“你需要一个专业复健医生——”

“我说不必了!”他怒吼激昂的嗓音几乎掀了屋瓦震得薛羽纯耳膜发痛。

“怎么不必呢?难道你想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该死的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不需要什么物理治疗医师不需要复健!我这双腿已经废了!废了!你懂不懂?”

她回瞪他不许自己被他陰沉的怒吼吓到。“我是不懂。我不懂那双腿明明是有救的你却偏偏要让它废了、瘸了!为什么不肯进行复健?为什么不肯——”

“住口!”

“为什么你不肯回台湾要一个人躲到这偏远地方来?莫非想制造戏剧效果?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人同情吗?你以为——”

“该死的!我叫你住口!”金属轮椅忽地激烈运转逼到薛羽纯面前撞得她双腿发疼。

她忍不住惊呼一声身子跟着一阵摇晃倒退数步。

而那个罪魁祸首却毫无歉意只是冷冷瞪视她。

她咬唇弯下腰按柔被撞疼的膝关节。

真的好疼!她一面用力按柔着心底一面泛起某种酸涩的感觉。

他真是毫不容情啊甚至在把她弄伤、弄疼了之后仍毫无悔意瞪着她的眼眸依旧冷淡寒酷。

为什么他对她总是如此冷酷?

她心一扯掩落眼睑不想再迎视他冰寒的眼神。

“滚。”低沉却清楚的嗓音逼向她。

“我不。我答应了无情来替你做复健——”

“是无情要你来的?”

他忽地截断她嗓音里蕴着的某种奇特况味令她不觉扬起眼睑怔怔望他。

“是无情要你来的?”他再问一次一字一句。

“是。”

他瞪她陰暗的眸中掠过一道道她无法了解的暗芒。他瞪着她良久良久久到她几乎忘了如何呼吸。

“我不需要复健!”他终于开口了语音清冷。“就算要复健也不会让你这个蛇蝎女人来替我做。”

她身子一颤“傲天——”

“滚。要不我就让人丢你出去。”

☆☆☆

他厌恶她。

到现在依然深深憎厌她。

薛羽纯轻轻叹息娉婷窈窕的身躯在水凉的石阶上落坐双膝弓起娇颜一侧抵住了还微微疼痛的膝盖明眸对着天际一轮温婉皓月。

是十五夜了吗?

她凝望着高高挂在天空、圆满无缺的明月怔怔地望着。而眼前的景象不知为何一点点逐渐迷福像年代久远的放映机在银幕上投射着朦胧的黑白影片……

也是个十五夜吧当她还是个十七岁的清秀少女时也曾经有过这样月华温润的十五夜。

那一夜她一个人独坐在白杨树边一座古典精雅的凉亭里读着席慕蓉的“白鸟之死”。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

我就是那一只

决心不再闪躲的白鸟

只等那羽箭破空而来

射入我早已碎裂的胸怀

你若是这世间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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