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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章 鱼腹丹书(2 / 2)


我们闻声转望之际向匡提刀攀墙而过忙于窜跃急促却在后边跌落剧烈随着溅撒之声发出懊恼的叫苦:“我掉粪池里了。”

有乐拉着我和信雄掩鼻忙避气味长利牵马寻来憨问:“那个家伙死掉没有?”有乐捂着鼻子说道:“历史上的邵悌吗?不知刚才是不是他总之此后突然没了下文。这样也好我不想他又来纠缠信雄……”

信雄在路边负手而立愣自出神。我以为他又看见如丧考妣之人心下一惊忙去拉他后退。但见信雄呆瞅一只挨戳走来躺倒在血泊里的小狗它显然伤势垂危却仍竭力凑近挨到信雄脚下。信雄蹲身抚摸时小狗舔他的手随即死去。

我见状不禁泪盈眼眸信雄抬手一指我和有乐惑望他所指之处只见有个垂眉耷眼之人持刀凛视从墙边悄步逼近。有乐忙拽信雄后退不安道:“先前就是他戳了那只小狗勾。”

宗麟忽从墙角转出一矛搠去垂眉耷眼之人抬刀招架不及遭矛倏穿其嘴缓缓刺透贯出颅后宗麟抬脚将其踢翻拔矛说道:“我最烦别人欺凌弱小。撞到我就是报应!”

有个斜靠墙脚的大汉瘫坐街边拍了拍手咯着血赞道:“好杀得痛快!”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拿盾遮头小心翼翼地沿着檐下移身挪步从小巷岔口转觅而出寻声惑觑道:“是李辅将军吗?我似乎听到你充满沉浑回荡效果的嗓音在左近……”

“没错是我。”斜靠墙脚瘫坐的大汉歪着脑袋苦笑道“要挂了。从此你再也听不到我的音效……”

长利憨问:“他是谁呀?”信孝在马车上闻茄而望说道:“李辅初为新城太守孟达部将。太和二年孟达暗通蜀相诸葛亮因事泄遭司马懿攻击。李辅本为孟达心腹却与孟达外甥邓贤先被诱降打开城门导致孟达被围旬有六日而败焚其首于洛阳四达之衢。此后他官拜前将军随钟会参加魏灭蜀战役钟会入汉中后令其领兵一万攻打蜀汉监军王含以五千兵力镇守的乐城……”

“对时下很多人来说伐蜀是一趟不归路。”斜靠墙脚瘫坐的大汉咯着血涩然道。“邓艾出兵蜀汉前曾梦见自己席坐于山上眺望着流水于是找来殄虏将爰邵问梦境的暗示。爰邵告知:‘即使能取胜蜀汉恐怕将军也难以返国。’无论他的梦有没成真我这趟已有预感世人谓我斩孟达首级后开城投降有负知遇厚待之恩要有报应。你看这不就来了?”

长利在旁憨问:“什么来了?”

“报应。”有乐伸扇敲头凑上前说道“你看他腰腹以下血肉模糊不知被什么东西炸烂或者烧糊两只脚就像人类重新退回海里长出的肉鳍差不多除了自带雄浑低沉闷炮效果的嗓音尚仍无碍其它方面都快要不行了。”

信孝赶车过来拿着茄子探眼投觑道:“你怎么知道人类重新退回海里要长出这种形态的肉鳍?”有乐伸扇拍他脑袋说道:“所谓返祖不就是说变成跟祖先差不多吗?那班坐船跑到咱家作客的西班牙人带来一箱图书其中有些看起来瘆人的逼真画像描述过这种情形。信包的屋里也有一些海客送他收藏的图册却更瘆人包括那班跑船家伙在各地见过的畸形儿千奇百怪的样子甚至长两个脑袋两三张脸七八只手脚或者男女连体大多处境悲惨。唉人这种东西真是一言难尽……”

信雄抱着死去的小狗一边喂鸡腿一边挤过来听。有乐继续发感慨:“倘如别处真有什么天外飞仙抑或远方星星的来客路过咱们这里看见人这种一言难尽的东西不被吓跑才怪并且再也不想搭理。因为人这种东西或许在他们看来实非善类。当然世事无绝对偶尔也有少许例外。野兽中既有凶狠的虎狼亦有不凶狠的虎狼。既有很乖的虎豹也有老实的狐狸。小珠子说这个世界后来几乎没剩下多少人有幸跟随它们一起离开。我看这种结果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诚如我哥常说的那样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斜靠墙脚瘫坐的大汉咯着血歪垂脑袋似已听愣。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拿盾遮头小心翼翼地沿着墙边挪步移近其畔探问:“李辅你怎么伤成这样?先前我似乎听到向雄在附近哀哭的声音你有没看见他在哪里?”斜靠墙脚瘫坐的大汉歪着头颈并未吭声。

信孝在车上俯觑道:“他怎么不动了?歪着脑袋保持原状仿佛突然变得僵硬的样子……”肿脖子的儒冠文士连忙摇晃其躯急促叫唤:“李辅!死了没有?怎么不说话快醒一醒赶紧告诉我钟大人和向雄在哪里?”有乐伸扇拍头见仍不动叹道:“好像他真的死掉了……”斜靠墙脚瘫坐的大汉歪着头低哼道:“要死哪有这么容易?”

有乐忙问:“还没死是吗?别装了我看你也死不了。似乎没伤到要害不过以后你最多只能爬行恐怕再也不能直立行走。令我纳闷的是这身烂伤究竟是怎么弄到的?”斜靠墙脚瘫坐的大汉闷声说道:“先前我在那边街口挨一个东西炸飞了。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颗往人群里滚动的黝黑冒烟之物是什么突然爆开将我震躯掼飞甚远撞落于此处。你看我腰腹以下全烂掉了以后只怕再也不能搞……”有乐闻言一怔转头望向那穿条纹衫的小子。

穿条纹衫的小子点抛鞭炮忙着投向巷外口中叫嚷道:“快跑!又有更多人要往这边冲涌过来了这点儿炮仗阻挡不了多久……”有乐伸头一瞧忙去拽开他说道:“那边还有好多狗在扑咬乌衣家伙厮打不休你别抛鞭炮吓走它们。不然那些乌衣家伙又要来纠缠信雄不放。”穿条纹衫的小子改投鞭炮去别处口中惑问:“除了去犬山那次撞到一帮你们家养的小奶狗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狗成群结伙跑满街。那些狗为什么缠着乌衣家伙一路前赴后继地追咬不放?”

斜靠墙脚瘫坐的大汉忍着伤痛说道:“想是因为邵家的那些人先前一路杀害了不少狗结下怨仇。我还看见他们在巷子里踩死一窝小奶狗。这帮家伙恨狗因为别人常说他们连狗都不如。”我蹲到其畔察看伤势取药欲敷但见一只模样娇蛮的茸尾黄犬衔起掉在街边的半截断手摇头晃脑地跑来将那根断手扔到我和信雄脚边。我吓一跳忙挪足退避。小珠子悄转而出晃到我耳后嘀咕一声:“青箓石快捡来收起!”

有乐伸扇往茸尾黄犬脑袋一拍低头惑觑道:“走开你摇头摆尾衔来什么玩意儿丢到我家信雄脚下?”信雄正要捡起那根断手被有乐先挥扇拍打使其吃痛又缩手不迭。信孝忙蹦下车挤过来伸茄挑撩只见残掌腕下缠绕细珠链束有一枚状如棱形的扁薄青石隐约现出斑驳纹络。

我觉腕下悄又搐痛抬手瞧出朱痕变化不定兀自困惑不解。有乐端详道:“这支断手似是先前如丧考妣之人被砍掉的。向匡出刀好快逮准了他伸出来掐脖子那一瞬间。我看其刀法之迅疾似并不在信照之下难怪日后他能被司马炎亲自挑选为白痴儿子晋惠帝身边的随护将军……”

小珠子转到我耳边细声细气的说道:“便因有这个青箓石傍身此前我自忖似乎动他不得让其屡能蹑近信雄周围暗伺不离。不过他也没敢轻举妄动似知信雄身上有六壬遁甲之类玄奇秘术防护彼此相对无奈。但他忍不住出手掐你之际终因一时托大不意被向匡快刀砍手连腕间佩带的青箓石也失落掉地。此样玄奇物品颇具强增法力庇护之能既离其躯他似觉‘缅匿法’和三辅防御术难免要在我跟前失效无余只好抢在被我干掉之前赶紧溜走。向匡拿的那把不是寻常兵刃似是诸葛亮投入青石山的佩刀‘莫测’让其与姊妹刀‘无相’自去会合。然而‘无相’从来找不到向匡却有缘从黔中卖驴人那里得到‘莫测之刀’。此刀由而随他护主为保护晋惠帝在‘八王之乱’饮血无数……”

“向匡刚才是不是掉进粪池里了?”长利攀上巷墙乱望从高处憨问“我没瞅见他现下去了哪里只看到四处好多兵马打着各种旗号穿街过巷要往这边冲涌过来了你们有没听闻喊杀声渐近?”

只听箭风嗖嗖飙近巷口那边的乌衣家伙躲避不及首当其冲纷遭乱箭射倒。群犬慌奔穿窜四处。信雄抱着死去的小狗亦要跑随其间。有乐欲拽不及前边横巷里突有数袭佝偻之影晃闪而出欺向信雄。虽闻嫩叫之声怎奈信照他们距离甚远纷要奔援但见信雄已被揪住多个哭丧脸模样之人簇拥着他急往巷里旋即脑袋顷皆爆开躯掼一地。信雄愣自退出巷外小珠子一转而过落在他手心。

我拾起青箓石连着细链缠束腕下强忍手臂又隐隐搐痛跑在有乐前头急往信雄那边奔去。只见信雄摊开手掌小珠子并没在内。我不由一怔心中暗奇:“她又闪到哪里去了?”巷子前方传来一片噼啪炸响之声荧火纷烁许多涌近的兵马惊哗四散。我和信雄兀自转望有个腰身佝偻的高长之影忽从檐下晃出悄没声息地移近其后探手揪他背衫。

此袭猝出不意我欲拉信雄不及随着袂影掠落瞥见宗麟荡袖先至抓起信雄腰带一甩一送乍抛即收迅疾将信雄投去掷击那个高长佝偻之影迫其移避不迭倏又甩袖收束把信雄拽回旁边另手伸矛先已搠中那个高长佝偻之影洒落血星点点佝偻之影急促退移檐下霎又消失。恒兴和信照奔去挥刀追劈一迳斫柱塌檐扬尘弥漫折腾激烈之余在里面彼此互问:“劈到那厮没有?”

“很显然没有劈到半根毛。”有乐摇扇走来朝塌檐之处望了一眼随即瞅向宗麟啧然道“你干嘛又拿我家信雄当流星锤投来甩去?”

宗麟见我在旁转觑忙搁信雄到一边自顾抚弄头上包裹歪垂的麻布说道:“他身上有遁甲防护扔去砸人自却伤不到毫发。你们也可以试试其傻乎乎的拿他去砸人很好玩……”我难抑纳闷地问道:“你头上那块破布是哪儿捡来的?”有乐从宗麟身边拉开信雄说道:“他在竹楼那里捡拾的是不是你拿来束腰的那一条?学人剃头又不好意思拿脑袋露出来见人这其中隐藏的原因是什么呢?六根不净尘缘未了是不是?”

“想是他头型不好看”信孝爬上马车挥鞭说道“因而自卑。我就不敢剃光头别人说我整个头额连同脸面呈长方形就算理‘月代头’这种发型也不好看所以我打算继续保持明朝广泛流行的书生式样。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头发居然越来越少你看前额这里竟会过早的开始稀疏……”

一支沾火之箭突然射来信孝猝吃一惊摆头欲避倏已临额。有根烟杆从车内撩出拨开箭矢。有乐咋舌儿道:“幸好信包虽然飞多了叶子在犯迷糊手还不慢……”宗麟微哼道:“先前不是说你们几个小子身上有遁甲防护么应该箭石无伤何必急着去挡?”信孝抚额说道:“那可不一定有些事情说不准的命只有一条。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刚才那一瞬间我已经有猝毙的感觉了。多亏信包及时出手不过我想不通他和信澄怎么会也在这里?死里逃生之余难免又使我为此纳闷不已……”

信澄着地翻滚往巷墙下避过几根乱箭蹿到车旁说道:“我更纳闷因为发现咱们家附近出现了一个瘦蚊子模样可疑家伙鬼鬼祟祟就从后院那边蹑随察看追了他一路我扑去揪衫之时不慎随他滑落草坡居然迷失在林雾里。走着走着撞到你们。”信包在车内吞烟吐雾道:“早在小河那边我就发现他了。不知为什么这厮竟能溜进咱们家的园子里我遇见熊之丞他说那瘦蚊子模样家伙试图打听幸侃在哪儿熊之丞疑心其乃九州那边义弘悄悄派来窥测的探子就用辣汁枪喷水射他的脸追去后山那里。我正好也要去后面就顺便出来瞧瞧一路悄随差点儿抓到那瘦蚊样的家伙不料穿过迷雾竟又觅不着其踪影我就随意找处绿荫环绕的地方坐下来乘隙抽会儿烟并在冥想中思考道家的人生意义以及宇宙的真相……”

有乐扇着烟说:“宇宙的真相就是你思考人生的地方不是你以为的地方。知不知道这里是哪儿?说出来吓你一跳不过看你现下还很茫然等你清醒再说……”宗麟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那蚊样家伙还在锲而不舍地去你家找幸侃一迳从迷雾那边出出入入无意中却把信包他们引来了这里。不知这会儿他在哪儿?”信澄以巾掩面挨过来说道:“大概是中招了看不清东西想找路也难。我以前被熊之丞用椒汁枪喷到过整日不能睁眼视物……”

我忍不住在旁悄问:“那个名叫熊之丞的小孩是你们家什么亲戚来着?”有乐拉我避到车边摇着破扇说道:“他是我哥哥那些小孩的表兄弟常年住在我们家。自幼擅长使用辣汁枪喷射人脸你以后要当心别被他搞到眼睛会辣几天都睁不开视线模糊而且奇肿难消……”他边说边扇烟不料焦烟越扇越多我亦跟着在畔熏呛难受。有乐啧然道:“怎竟突然涌冒这样多浓烟?是不是信包在里面抽烟烧了车就像前次醉酒点烟烧我那床被子一样……”

长利翻落垣头连避数支急矢猫腰跑过来说:“街上许多店铺烧起来了火势很大被风驱往这边快跑!”宗麟见他仓促躲箭样子狼狈便在车旁蹙眉说道:“你不是也有遁甲玄胄傍身么?何必躲得这般狼狈我看未必伤得着毫发……”长利抬手护着头脸躬身奔至其畔喘着气说道:“那可不一定。这东西我怕未必靠谱惟恐时灵时不灵或并不如老杜那张盾牌管用。你看信雄谁都能逮他任凭掳来掳去又被你随手抓着甩上甩下防护在哪里?”

宗麟抡矛拨撩几根沾火之矢扫离车畔琢磨道:“我想这类秘术玄胄可能不是防护一些轻微触碰情形须要更严重的情况才会起作用。你用力打他试试会不会触发防御反应?”长利用力捶打自己一拳忍痛摇头说道:“没起作用。”

有乐啧出一声摇扇说道:“这些说来玄乎的东西也跟那小珠子一样我看不是很靠谱。小珠子把自己的本事吹上了天却也未必时时管用。先前它还说自忖动那如丧考妣之人不得令我听着难免暗犯嘀咕……”小珠子冒出来吭声:“嘀咕什么?”

有乐扬扇打去转觑道:“还好意思说?你怎么会动那如丧考妣之人不得历史上的邵悌哪有这么厉害?”我抬手拦开他那把破扇顺便示以腕链缠束的青箓石自忍阵阵搐痛说道:“想是因为那人身上有些异样秘物防护隐然形成克制。”宗麟向我手腕瞥了一眼点头说道:“我看小珠子行事比有乐靠谱它不想动邵悌并非真就不能够奈何他。或因只是不肯随意改变历史脉络哪像有乐这厮任性胡来?”

信孝猫腰溜去路边捡了个看似沉甸甸的护盔戴在头上返回马车拉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邵家的命运自有向家的人解决小珠子大概知道更多比我们清楚这些恩怨纠葛的来龙去脉以及此后走向何方。除了历史上明确记载哪些人死在这里还有不少人虽是没有记载详细下落但从此再无下文。邵悌也跟刚才那个嗓子自带沉重低浑音效之人差不多这一年起从此在历史上消失。”

有乐究犹不甘连忙转去寻觑道:“对了快问问那个嗓音好听之人钟会在哪里?都怪你们太多不必要的闲扯屡番耽误了此行的正经事使我很烦恼……”

我随他觅往檐下只见斜靠墙脚瘫坐的大汉歪垂脑袋不动肿脖子的儒冠文士在旁摇晃其躯急促问道:“李辅你怎么又没动静了?快告诉我向雄他们在哪里……”

“你们还没聊出结果吗?”有乐上前伸扇拍头不安地凑觑道“他是不是已然硬掉了?你看这哥们歪着头怎样推也不动弹一下……其自带回荡音效的话声我还没听够呢难道就这样从此消逝?”

“不管怎样赶快帮忙带他走。”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拿盾牌遮挡嗖嗖射近之矢在满街弥漫的焦烟中强忍呛咳寻觅道“先前我似乎听到向雄的哭声从那个方向传过来他该不会又像以前哭王经母子那样每条街都奔去哭一下哀感市人最终哄动四方朝野皆知使司马昭闻之坐立不安……”

宗麟眼圈微湿的叹息道:“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司马昭总算比后世一些坏蛋好得多了还能让向雄那样折腾到无可奈何。司马昭是爱惜羽毛的人讲究生前身后的名声行事不能不有所顾忌因而还称得上再狠亦有底线。史载其心腹贾充让人刺杀魏帝曹髦司马昭闻讯大惊自投于地捶胸叫苦:‘天下人该怎么议论我啊!’其杀害王经母子向雄在街上公然哭丧那阵子司马昭避着没露面亦不好追究。钟会这事过后司马家父子三代甚至还重用向雄和向匡他们。论器量讲气度后世那些坏家伙哪里比得上?要说精明过人更比不上司马家族这些杰出之辈。毕竟人家懂得忠义厚道之可贵晓得谁更靠谱。要论成就司马父子能开创一个朝代今后并没有多少人比得上。将来的野心家要比也只能比一比心肠更坏就会玩心机耍伎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向雄有幸活在司马昭父子的年代可以放声哭出来不必向隅而泣。”

“毫无疑问向雄也算一绝。”信孝闻着茄子在车上愣眼瞅那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抬盾牌遮挡头颈小心翼翼地挨着墙边移身挪步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且再看看这家伙迈着小步缓慢挪动之态我觉得他亦属绝妙有趣。”

宗麟伸矛撩开几支沾火飞落之箭帮那儒冠文士避到墙角蹙眉说道:“他可不能死在这里否则以后就没有杜甫和杜牧这般杰出的后代写诗给我们吟颂了。历史明确记载那是他的后人……”有乐拉住肿脖子的儒冠文士不顾流矢纷飞忙跟随而问:“老杜你急着要去哪里?”

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拿盾遮头一只手拖着那歪垂脑袋不动的大汉在巷中踉跄奔走话声从烟雾弥漫间传来一路急唤道:“我要去找向雄他们……向茂伯!你在哪个方向?我听到你哭声了不要走开这就寻来相会!”宗麟听着不禁眼眶涌泪感慨道:“什么是义之所在?向雄为朋友义无反顾不惜两肋插刀而他的朋友始终不离不弃为保他一命而冒死奔波这就是‘义人’!后世那些鼠肚鸡肠的混蛋怎能明白这些就会使坏……”

眼见巷中留有一行拖拽而过的血迹迳往浓烟纷涌的方向延伸直到看不清那片殷染之色信孝抬袖拭眼拉缰转辔说道:“杜预在历代有资格跟儒家尊为至圣的孔子一起被中原王朝列入文庙陪同享祭其平生之路和品格不是我辈后人所能想象的。有些事情说到容易却很难做到。尤其是道义生死关头谁不怕死?我看他其实或许也怕但义就是义虽千万人亦往矣!纵然我也想跟去怎奈马车卡在巷口。其中一匹拉车的马似乎也快要不行了想是因为先前撞过东西……”

信照挥刀撩开飞近之矢奔过来一瞧皱眉说道:“先前我才换过一匹怎么又有匹马看样子快撑不下了?嘴溢血沫恐怕跑不了多远随时要倒……”恒兴在路边叫喊道:“前方有许多乱兵杀近来不及换马了赶快离开这里为妙!”

我见有乐冒着烟焰犹欲奔随杜预而往便也无措的跟在后边。宗麟啧出一声追来拽住有乐皱眉说道:“各走各的路你跟去干嘛?我看最好还应适可而止凡事不宜太过强求缘尽了就是咫尺天涯。前边很凶险你不要把妞儿带去送死……”有乐不甘心地挣扎道:“可是来都来了我不想又白跑一趟。你把妞儿带回罢我自去寻杜预、向雄和钟会。让我留下来实在回不去也不要紧。或许你该知道我在那个年代过得并不开心其实心里一直孤独倍感落寞。反而在这里能和杜预、向雄和钟会他们在一起厮混死也无憾!”

我拉住他不放宗麟一边朝我使眼色一边拽扯有乐拎鸡一样提着衣领往回走口中啧然道:“你不属于这里。已经死了不少人再多你一个就是多余。放心罢老杜此去纵与向雄倍经磨难幸有卫伯玉在再加上司马昭身边的裴秀、山涛他们多方关照终究死不了。司马昭最爱的次子司马攸亦喜向雄为人出面帮向雄说话。诸路朋友相助保得好人一生平安。备受磨练日后他们各有成就名垂青史。钟会泉下有知也必含笑长眠。但你算什么?跟他们比起来你算多余。还是乖乖随我们走罢!”

有乐一路哭泣我红着眼圈不知如何是好。但听孙八郎在马车旁边叫苦:“高次又吐血了。再不赶紧想办法这孩子恐怕撑不过他若让我带死在这里我立刻上吊。实在没脸回去见他姐姐……”我忙拉有乐奔去察看信照换马拴套车头见有乐犹仍不甘欲溜便拽其上车说道:“你若一去这妞儿也要跟着。你别把妞儿带死了回去让你哥揍你!”有乐抹泪道:“你不就是我哥?”

信照瞥我一眼随即按住有乐肩头疼惜地轻手揉搓一下蹙眉说道:“你明知我指的是咱们家最大那个。在这个年代是司马昭作威作福而在咱们那个时候惹不起的另有其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拔刀戳饼插在锋芒毕露的刀头伸到自称‘小项羽’的那家伙嘴前凝目逼视让其不得不就着刀尖张口把饼吃下。当时双雄两相对觑四周诸人屏息静气我拢藏于袖里的手也和那位终于甘心低头俯首吃饼的小霸王一样抑止不住地颤抖……”

我拭眼转望别处叹道:“然而最终你们那位狠心的哥哥还是杀害了他全家。”宗麟闻言低哂道:“所以我说比司马昭父子更狠甚至更坏的人后世多的是。而我其实很善良你尽可放心跟我回九州。不过眼下最好先给颗‘九转雄蛇丸’来吃吃……”小珠子悄转而出在旁边嘀咕:“惟恐后世之人甚或恶无止境。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有乐抹泪又欲下车说道:“不论你们继续在耳边乱扯去多远我还想去找钟会……”我连忙拉住他忽听信包在车里低哼道:“高次要死了先想法子救他罢。省得又吐血沾了我一袖……”长利憨伸脑袋出来掀开车帘说道:“不如我们赶快去炼丹!我这有本书可依方法操作。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叫‘鱼腹丹书’这个名称……”

我拉着有乐转身到车内察看高次伤势信包随手翻毕又把长利掏出的丹书甩回他脸上没精打采的说道:“什么玩艺?这卷破书明明是出自长鱼氏似由鱼家的人汇编‘仙经’残录辑遗而成。哪里是你们以为的‘鱼腹丹书’?里边讲到炼丹的地方也不仔细咱们又没材料哪里炼得出丹?”

一群乱兵涌近却在道口撞上白衣众骑穿梭烟焰打成一团。

信孝驾着马车在前边惶声问道:“天要黑了四处兵荒马乱满城火起咱们去哪儿为好?”有乐忙说:“去找钟会……”信孝甩鞭说道:“马车上路既被逃难的人群簇拥往前回不去了。”有乐一听又转头到旁边抽泣我取药瓶在手喂高次服用些参茸汁掏药忙碌之时听到身后轻声哽啜便红着眼眶悄抚一下有乐的手背。恒兴驱骑从后边赶上前投眼探觑皱眉说道:“马车还须赶得再快些后边有乱兵追涌放箭。有乐你别哭了无论钟会是生是死其畔刀戈云集我们到不了他身边更无法拉得他走。眼下咱们能不能走得脱都很难说!”

闻听嗖嗖箭风穿掠信孝慌忙驱车往拥挤的人群外边奔窜急趁数拨兵马混战仓惶另觅去处撞离火光亮闪的地方。眼看将要一路走暗穿条纹衫的小子点起烟花燃烁夜空。不时抛甩鞭炮吓阻追逐的兵卒。藉借炽闪的辉芒耀映看见有乐仍朝暗处悄自泪流满面我不知如何慰解或因自亦伤感难遣。长利为帮有乐破涕转欢在旁忽道:“我们揣着疑问:‘不知司马昭的老妹会不会也是幸侃扮演的?’早前老杜在车上的时候信孝悄问:‘可不可以请你粗略画你老婆的样子来看一下?’老杜用木炭画出来后信孝他们一瞅就笑了纷道:‘果然又是幸侃扮演的。’”

信孝一边赶车一边说道:“他老婆的画像就在有乐旁边的车帘上。”我转面寻觑穿条纹衫的小子点火照亮给大家瞧咧开嘴说道:“自己瞅眼不眼熟?”有乐含泪指给我观看纳闷道:“轮廓粗糙隐约显得脸形和体躯胖大……谁知道幸侃什么时候穿越过来扮演了司马昭全家?”

宗麟在后边微哂道:“人与人长得相似哪个时候没有?我看不一定跟幸侃有何干系……”有乐揩泪说道:“他戏路广没办法。不如我们设法穿越到更早些时候帮钟会泡到司马昭的老妹这样他可能就不死……”众人一听纷啧道:“我去!你还有完没完?”

不知不觉车马又摸黑乱窜了一阵信孝在昏暗中突然叫苦:“坏了越来越看不清恐怕要迷路!”我们正感不安小珠子转出来嘀咕道:“看见前边那簇萤光没有?跟着它走试试穿过这片树林沿着小路或能从后山麓绕出城外。”有乐掀帘一瞅不禁泪涌为之哽泣道:“我看见它了!想是钟会化身为漆黑中的萤火虫来给咱们带路……”

“你想多了。”宗麟在后厢门边低哼道“刚才我瞅见那是小珠子放出来以萤光引路之物。”

有乐难掩失落之感闻言又自垂泪道:“幻灭啊!我以后不想跟宗滴交谈因为他冷酷无情地出言道破使我产生不必要的幻灭……”我忽有所见抬手给他看衣袖上悄栖之物低声告诉:“快看这有只小蝴蝶。”长利凑眼而觑憨然道:“真的是耶!你瞧它微微噏动的翅膀上面的斑纹像不像钟会的那对黑眼圈儿?”

我抬手去有乐面前他却没瞧转开脑袋自顾望向车外无边沉暗的阴穹郁然道:“不看。那必然又是假的我不想再度幻灭。八成是小珠子又玩花样这个时节哪来的蝴蝶?”小珠子嘀咕道:“我真的没出幺蛾子。”

蝴蝶离开我的衣袖飞去有乐眼前转了转随即扇翼翩掠渐渐消失在夜雾中。

有乐怔怔坐望不时抬手拭眼。我们没有打扰他在昏暗中各自出神。信雄先发出呼噜之声我依偎其畔守候在高次跟前看这孩子情势似尚暂无危急我不觉打了个盹儿。迷迷糊糊只觉马车渐停帘外林声如涛角落里有人钻出毛褥外边起身欲离操着川腔说道:“要到家了我就在这里下车。”

长利他们也皆睡意迷蒙纷在懵望面前爬起一个蓬发散乱之人穿条纹衫的小子揉眼惑问:“这是谁来着?”

那人光着膀子手臂刺绣山水一边揩拭脸面一边摇摇晃晃地从我身旁迈腿跨过。我瞥见其腰下仅着一条沾泥的丁字裈从眼前大咧咧地挤身而出。宗麟躺在后边抬脸问道:“要走啦?”蓬发散乱之人打着呵欠下车在外边伸懒腰来回舒展胳膊腿满口川腔的回答道:“穿过树林前边不远就是我家。你们要不要进来歇一下顺便炼丹?”

宗麟坐起来张望道:“你家在前边吗?我想喝点热茶顺便煮碗粉吃。你家有没有面粉?”蓬发散乱之人在车外发出浇洒之声从草丛畔擞然答道:“有。我妈妈很好客一直鼓励我多交些朋友免得被乡亲们老说我怪……”

长利讶问:“他是谁呀?怎么会在车上藏了半天我们竟不知晓……”宗麟在后厢门边说道:“何止半天他早就上车了先前撞到东西要不是有他帮着照顾高次一下子摔飞车外就不用炼丹了。”

“丹还是要炼。”蓬发散乱之人在前边领路招手引着马车和后边数骑穿行林间脸没转的说道“我老师谯周也是懂行的然而我妈妈的道行并不在他之下。到我家见了面你们便知她的本事。”

终于到了其家长利下车往篱院里一瞧诧问:“你妈妈为什么倒立着走路啊?”

蓬发散乱之人在柴门畔反问:“那你说要怎样走才对路?”长利不安地后退道:“直立行走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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