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阙仓促间,先问了颜池的房间号,306。
他挂断之后在那边坐着,去想颜池这几天来的异样,他那天去医院检查,回来就冲他发火,林阙至今都一头雾水,没搞明白,究竟是因为论坛那边的那个绯闻贴,亦或是其他。
但颜池对他确实态度有变,不同以往,林阙自个儿也委屈,他从小到大,即便他爸对他态度严苛,但总归是没从别人那边受过气?,即便是受了,和他不相干的人,林阙也不会在意,他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颜池,把他当朋友,才会觉得心?中不舒服。
后头颜池和他闹了一场,就搬家走了,林阙在那边想,撑着下巴去望颜池的办公桌,心?中拧巴,烦,可鸡儿烦,要人命。
这过去还是不过去?大概是不会有严重的病,说不定就是发了烧住会院,二十多岁的人,身体硬朗着。
想过去,拉不下脸,不过去,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跟蚂蚁一般在爬,爬得林阙眼睛酸疼,看不进去,时间成本不划算,不如做点别的事。
颜池陪着颜格在下边走,省中医院占地面积大,后边有一座绿意葱葱的小园林,凉亭长椅一应俱全,当中人也多,颜池走了好久,才找到一条空着的短椅,坐下来。
颜格说是出去买点吃的,等会过来。
颜池平时性格也算活,这几天心中想着事,才隐隐有些沉闷,他在那边坐了会,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在他丈夫的陪同下过来,找了四处没找着地,颜池忙站起来,给她让座。
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跟他说谢谢。
肚子有两个球一般大,行动困难,颜池在边上好奇,问她:“这是几个月大了啊?”
小姑娘的丈夫笑:“快生了,预产期就这几天。”
“恭喜,你要当爸爸了。”颜池跟男人道?喜,看了眼姑娘的肚子,再去想自己,想自己的肚子,他今儿这想法有点诡异,约摸着是快要做手?术的缘故,到底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临近时便开始惶恐和不舍。
颜池心?情复杂,继续往前去散心,等他回到原本这块地的时候,孕妇和他丈夫已经不见了,旁边有人在讨论:“生得真快,预产期说是在后天,今天就来了。”
颜池的心?忽然就炸了,往前走,想过去看看,他很想亲眼看到一个小生命的出生,大约是软软糯糯的一团,白如鼓胀胀的包子,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是颜池理想中的状态,可爱,可爱得要人命。
他还没走到那边,就先路过育婴室,育婴室内装成一片白,只有婴儿身上的衣毯各有鲜艳的颜色,粉红色的是女孩子,上边还有点点绣花,看得出家长的喜爱。
颜池看得心?软了,走不动路,一直趴在窗户边上看,小孩子瞧着软软糯糯,总能激起人的保护欲,他肚子里也有,如今将近一个半月大,很快就要不见了。
林阙在办公室里呆了一会,没呆住,最后决定腆下脸,去医院看看颜池,有什么大不了的,脾气能伸能屈,不过是见个人而?已,怎么着了?
他过去时在楼下的水果店买了篮水果,以前跟颜池住的时候知道他喜爱吃橘子,把一篮水果都换成了橘,拎着,叫了车,往省中医院走。
颜池住在306,他找着了房间要进去时,正巧里边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出来,林阙心?下一计较,忙把他拦住问:“里头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问他:“你是?”
林阙笑得一脸正直,不像是撒谎的模样:“我是病人的家属。”
医生信了,跟他说了些大概的情况:“病人的情况不是特别好,肿瘤恶化,还要进行二次手术,我们这边会努力商讨最好的治疗方案。”
林阙懵了,呆那儿没动。
他这心?脏在胸腔间扑通直跳,大脑一片空白,里头塞了满满的棉絮,将脑袋撑得鼓鼓胀胀,有一瞬间林阙甚至觉得思路断了片,好半天才回过神,回神的时候他就想,颜池病了,得了会死人的病。
这他妈怎么那么难受,比他小时候丢了最心?爱的玩具还觉得难受,确实不能这么对比,不过林阙觉得眼前视线有些充了雾,他忽然间不想进去,得缓缓。
颜池若是生得病恹恹,面色苍白,他见了会难受,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林阙往回走,拎着果篮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过育婴室门口,和颜池撞见了。
可真巧,林阙见到他,一瞬间就没说出话,碰巧颜池也刚回头,两人对视了一会,林阙先开的口,露出硬挤出来的笑:“好巧,我过来找人。”
颜池点头:“嗯。”
林阙问:“我过去你那边坐坐可以吗?”
颜池声儿轻,看了他一会:“可以。”
林阙差点要咬自己的舌头:“过去我给你剥橘子。”
颜格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进屋就看到林阙坐在旁边沙发上,脚边是只垃圾桶,笨手笨脚地在剥橘子,把果肉分好,装进盘子中,再给颜池。
他愣了,下意识地问林阙,有些凶:“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
他以为林阙这是知道了他哥的身体情况,过来干什么,不可能让他得逞的,他哥堂堂正正,不可能给人生孩子,说出去都没道?理,以后的日子还要怎么过。
颜池声音重,怕他说漏嘴:“没事,碰巧遇到而已。”
颜格不是特别信,但没再说话,往边上凉快去,盯着林阙的后背没移开,恨恨咬牙。
他觉得他哥这事都怪林阙,平白无故下半身发疯,他要自己不石更、没想法、不出力,哪里还会出这档子事,躺在下边的又不是他,他是主动那一方,他得自己动,就是他的错。
林阙觉得后背有阵凉风穿堂过,这滋味着实不少受,如芒在背,他还没剥完,回头看,正巧和颜格的视线撞了个正着,颜格瞪他,做口型:“看什么看?”
林阙有脾气:“你搞什么,我招你了?”
眼见着要吵起来,颜池头疼,没法子,跟林阙说:“我想吃橘子。”
这句话听着蛮依赖人,像是有些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在其中,颜格听后脸黑,林阙听了却是心静了:“成,我给你剥。”没再跟颜格吵。
他一个人在旁边不知道嘚瑟什么,颜格觉得林阙的筋骨都软了下去,看着忒没有什么骨气,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没有缘由地挨了别人一脚,约摸着也不会同他再好了。
林阙把橘子给颜池,颜池吃,吃他剥的东西,这画面看起来有些好,尤其是外头阳光烈,光照在床畔,和和美美。
林阙不免想得远,想到以后的日子,他这般一想,忽然发觉,觉得就算是以后,自己也挺乐意给颜池做东西吃,看着,便有种所谓的满足感。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这种感情或许叫做喜欢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慢慢去想他和颜池的以后,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受,光是臆想那番画面,林阙就觉得心?中跟吃了蜜糖一般甜,只是后头他又想到颜池的病,恶性肿瘤,鼓鼓胀胀的满足感一瞬间又开始涩得慌。
颜池看他表情觉得不对劲,奇怪:“怎么了?”
林阙摇头说没事,颜格这时候站起来,把他往外头推,边推边说:“我跟我哥说件事,外人不能听。”
把门关实了,颜格的话匣子终于也开了,跑过去问:“哥,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知道了?”
“他不知道,应该?”颜池不太清楚,“我们是刚才在外面碰上的,他说过来看朋友。”
“那手术还做吗?”颜格问他,“你要是想保密的话,他一直在,总会被他知道的。”
颜池沉吟了半天:“那不做了?”
语气上扬,听着像是在询问颜格的意见,但个中情绪只有他自己清楚,颜池也就是在刚才那一瞬间,有了一种止步于此的念头。
不做了,把孩子生下来,诸如此类的,就是这样,可能是外头方才那个孕妇给了他刺激,又或者?说是,育婴室里那些个白白嫩嫩整齐排成一排的软汤圆,让人的心?肝软的一塌糊涂。
颜格问他哥:“你确定不做了?”
颜池不知道怎么说,当初要做手?术的是他,现在万事俱备,最后选择放弃的也是他,明明不过几天时间,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变得有些个婆婆妈妈,颜池不想承认这一点,找借口:“那林阙在外面啊,怎么做?”
“还是你自己不想做了吧?”颜格一阵见血,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哥,你想把他留下来?”
颜池没说话。
颜格想了会:“那我们不做了,我去跟医生说,你决定就就行,你愿意留,我们就留,反正也就多了一张嘴的事。”
“奶粉很贵。”颜池同他开玩笑,“小孩子很难养。”
颜格出去找医生,颜池一个人坐在床边上,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这个决定下得太快、太突然,几乎是下意识为之,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回过神,正巧这时,林阙推门进来。
颜池看到他那张脸,就想到,我他妈要给这个人生孩子了,这事绝对不能跟他说,他愿意生,是愿意留着这个孩子,而?不是因为林阙。
一想到如果要告诉林阙,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忒没劲,怕林阙带着有色眼镜来看他,看他身体有疾,看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林阙问他:“你弟走了?”
颜池说嗯。
林阙松了一口气,他不想跟小屁孩闹,奈何颜格总挑他的错误在数落,怪不喜欢。
他刚才出去打了一个电话,林阙有个省外的朋友,他爹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肿瘤专家,医术强,手?法高,门庭若市,他刚才打电话过去问,想替颜池约这个专家,有专家操手?,成功率便高上不少。
“你先躺着。”林阙劝他,“多休息,想吃点什么?”
他语气轻,说话斟酌,就怕一不留神触到了颜池的痛点,颜池见他这幅模样,问他:“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住院?”
“我不好奇。”林阙其实好奇死了,想问颜池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肿瘤,他好同那边说。
颜池敛了脸色:“你是不是知道了?”
见他这幅模样,林阙也不再瞒:“嗯。”
颜池不再躺,坐起来问他:“你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