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琇莹:“世子脸红了,是不是害羞了。”
钟允:“你闭嘴。”
两人闹腾着,一个笑盈盈地追一个沉着脸躲,从圆桌一边挪到另一边。中间江琇莹不小心碰翻了一叠蘸料,撒在了身上,钟允一边拿帕子帮她擦一边训她不稳重。
江琇莹就抱着他的胳膊晃,跟他撒娇,让他别骂她,钟允就闭了嘴。
赵安守在外头,听见里面的声音,心里特别难受,鼻头一阵泛酸,世子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这种热热闹闹又心酸无比的气氛一直维持到第二批太监的到来。
这回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带来了赐菜。
能在冬至和过年这两天得到皇帝赐菜对臣子来说是莫大的荣幸和恩宠。以前还听说有大臣得了赐菜舍不得吃,放在家里供着,直到那菜烂了臭了才不得不撤下来,埋在自己家祠堂院子里。
给黎王府的是一道松鼠桂鱼,从保温的食盒里拿出来,色泽鲜亮,橙黄一片,上头还冒着热气。
太监把菜放在桌子中间,让世子世子妃慢用,临走时又说:“今日稍晚些时辰皇宫里放烟花,是皇上送给柳贵妃的冬至礼,半年前就找了匠人设计制作,一定十分惊艳,请世子、世子妃去往高处观赏。”
江琇莹站在钟允身侧,发觉他神色不好了。
从皇上派来的太监一进门他就不大不开心了。
江琇莹看出来,钟允不喜皇帝。
她疑心是因为柳梦娇,当年若不是皇帝把柳梦娇带进宫里,现在陪在钟允身侧的人就不是她,而是柳梦娇了。
气氛徒然冷了下去,江琇莹看见钟允坐在椅子上,他背后是窗外的一大片月光,他身上衣衫单薄,被风一吹,显出几分萧索低沉来。
江琇莹还没问出口,钟允先开口说了:“不是因为她。”
他告诉她,他的不开心不是因为柳梦娇。
江琇莹走到钟允面前,往他怀里钻了钻:“世子时常有心事,却不跟阿琇讲一个字。”
钟允依旧没说话,他身上的秘密,他所图谋的那些事,不是她该知道的,倘若真有一天,他败了,万劫不复,她是个不知情的,江家怎么都能保下她一命。
江琇莹见桌上那松鼠桂鱼快要凉了,让人拿了个托盘放上去,对钟允说:“我给母亲送去吧。”
钟允将她手上托盘拿下来:“别去,送过去她也不吃,还平白糟心。”
江琇莹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赶紧转头到处看,好在周围都是心腹,没有旁的人,不然传到皇帝耳朵里,可以治黎王府一个大不敬。
钟允不喜皇帝,王妃也不喜皇帝。江琇莹暗自思索,难不成黎王的失踪跟皇帝有关。
大夏国流言,说当今皇帝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是设计杀了前朝太子才得来的皇位,据说连太子妃也没放过,一同杀了。
黎王与前朝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倘若前朝太子真是皇帝杀的,他必然不会放过黎王。
前朝太子死后七年,钟允六岁,黎王果真就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
江琇莹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这种话她心里想想就算了,是万不敢问出来的。
钟允没再继续吃饭,去院子里练剑了。
江琇莹裹着厚厚的斗篷,手上捧着手炉,站在一旁看。
她总看他练剑,他招数又毒又快,经常一场练下来,一旁的树叶子能被他削掉一半。
今日他还要狠,把院墙边那颗秃了大半的树连桩斩了。
“轰隆”一声,大树砸下来,将院墙上的砖瓦砸下无数块,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不远处的掌灯下人躲闪不及,险些被崩过来的碎石砸伤。
江琇莹用热水拧了张手巾,要去帮钟允擦汗,可他停都不停,直到她手上的手巾凉透了,也没找到机会帮他擦。
他站在一片刀光剑影里,自虐一般不肯停下,身后像被无数厉鬼狠狠追着一般。
“嗖”得一声,钟允将剑扔出去,那剑插在青石砖里,下人去拿,好几个人一起,拔都拔不出来。
江琇莹想到她与他第一次见面,他被山匪掠走那天,他就是用的这把剑将那山匪头子一剑刺穿的。
钟允接过江琇莹手上凉透了的手巾:“你要是觉得无聊,准你今晚回娘家。”
江琇莹听到可以回娘家,心里高兴:“世子跟阿琇一同回去吧,正好赶上母亲做的宵夜。”
钟允将手巾扔进一旁下人端着的水盆里,溅起一片水花,转身将那把剑从青石砖里抽出来:“不用。”
说完又练了起来,论江琇莹再怎么说他都没回一句话。
江琇莹:“那我自己回去了?”
“世子等着,我带些母亲做的宵夜来。”
“阿琇走了?”
“真走了?”
“世子确定不与阿琇一同?”
“那再见吧。”
江琇莹回房里拿上给小侄子的糖果,还有她亲手挑选的给母亲的手炉,给父亲的是她手缝的一对护膝,给嫂嫂一套她最近调制出来的新唇脂,给哥哥的是她前两日问钟允要的一个顶好的砚台。
她也不让旁的人帮忙,自己满满当当地抱了满怀,欢天喜地地出了院子回娘家。
钟允将剑往地上一扔,转头问:“灯光怎么暗下去了?”
赵安忙答:“回世子,院子里一共十盏灯,方才是十盏,现在也是十盏。”
钟允不信,突然任性起来,站在院子中间,一盏盏数了起来。他在较劲,又不知道在较什么劲,跟谁较劲。
钟允数出来十盏,依旧不信,这院子分明没有方才亮堂,于是又数了一遍。
赵安偷偷把身侧这盏吹灭了。
钟允数出来九盏灯,满意了:“我就说变暗了,原来是灯少了。”
赵安心说,不是的,是方才世子妃在,世子妃身上有光华,将这院子照亮了。
钟允数完灯,又嫌院子太静,死气沉沉的,让赵安说书给他听,不然跳个舞也行。
赵安:“......”
钟允嫌弃了赵安一番,回房拿了壶酒,往凝风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