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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死宴(6)(2 / 2)


不消说,这种事只有霍某应干得出来。

姜意眠心里门儿清,面上煞有介事:“那人是谁?”

“他就是——”

“你还真信?”

霍不应笑了一声,视线凉凉扫过傅斯行,:“我前两天听了个故事,挺好玩的。

说的是百年世家一朝落败,全家死的死、废的废,不明不白就只剩下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花大价钱悬赏幕后真凶。

为了这笔钱,人人都来打探这家人过去的事,积怨往小里找,差点没把他八岁那年给石子裹面粉上颜色,冒充果子把隔壁家老王牙齿磕掉半颗门牙的积怨翻出来。最后他们告诉那小公子哥,暗算他们家的就是明面上的对家。小公子哥信了,气冲冲去找人家算账,却忘了自家后院里还有条咬人不叫的野狗。你说好笑不好笑?”

姜意眠没笑。

傅斯行笑了。

“好巧,我也听过这个故事。”他吐字清晰,眉眼柔和:“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说共有两个真凶,双方里应外合、各有所图。倘若霍司令非要把一方称作狗,那余下的,不知应该比作猫,还是阴暗角落里发臭的鼠更为恰当呢?”

“我说的是狗,又不是你。”

霍不应拖腔拖调,眼皮一撩,“你急什么?”

傅斯行笑得和气:“霍司令说笑了,我说的,也不过是耗子而已。”

两人暗中较量,相互揭底,信息量蹭蹭蹭往外蹦。

已知俩畜生狼狈为奸,各自为姜家覆灭出了一份力。

姜意眠不打算同任何一方单独相处,干脆选个折中的法子,“霍不应,你还有什么事就在这说。”

“也行。”

霍不应懒洋洋地:“不过好歹是件大事,你得让不识趣的东西滚远点再说。”

东西两个字,读重音。

傅斯行不为所动地站着,看来着实不愿意放她们两人独处。

激将法放在眼前,秉着不激白不激的原则,姜意眠沉下脸:“傅斯行,我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你大抵忘了,你是怎样答复我的?除非变了主意,不然我愿意同谁说话就同谁说,你凭什么干涉?”

听了这话,傅斯行勉为其难退后几步。

霍不应离间计得逞,勾起唇,倒不在乎这对主仆打什么哑谜,只管自个儿变戏法似的掏出一袋樱桃:“花大功夫弄来新鲜货,尝尝味儿?”

姜意眠拒绝:“我不舒服。”

说的实话。

上轮恶药烂肠,火烧火燎的痛楚绝非玩笑。姜小姐身子骨差,本就生得白,这三五折腾下来,简直白得透明,连肤下淡淡筋脉都叫人看得分明。

霍不应见状脸色立变,沉着一张凶煞险恶的脸问七问八,临了不忘来一句:“姜家这群废物,狗都比他们会照顾人。”

“算了,不吃了,你收着玩。”

将樱桃硬塞到姜意眠手里,他再去摸百宝箱般的口袋,拎出一条红的绿的挂满宝石、且金光灿灿的链子,“这才是生日礼,我给你戴上。”

上轮是手链,这回变脚链,更有镀金的镣铐锁丝雀那股子意味了。

姜意眠正要躲,冷不丁霍不应开口:“我翻了账本,没想到你家生意黄了的事儿里头,还有那野鸡一份功劳。”

“纪小叒?”

霍不应相当看不上这位拖家带口、风尘上位的姜太太,不屑记她的名,就拿野鸡妄想变凤凰的野鸡代称。

他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单手握住女孩纤弱的脚踝,边说:“野鸡永远是野鸡,成不了大事,摆不上牌面,知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没有长远的眼光,没有过人的胆识。

姜意眠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纪小叒背后有人指使。

霍不应好像也明白她的明白,轻声哼哼:“蛇鼠才同窝,谁是蛇谁是鼠,还不一定呢。”

“……”

被这番话拉走心神,姜意眠没留意到,对方是何时松开她的脚,又在何时悄然袭向手腕。

要不是傅斯行拦得及时,恐怕亲吻手指那种病态的戏码又要上演。

不过,理所当然的,他们又双叒叕吵起来了。

霍不应吵架那叫眼睛长在头顶上,措辞尖锐,戾气横生,语不气死人不休;

傅斯行恰恰相反。

他当是伪善做作的政治家,笑不达眼,怒不显面。纵然皮肉之下满肚子肮脏龌龊的算计,眉目之间永远清风霁月,虔诚不惹尘埃。

俗话说得好,阻止不了就享受。

旁观着两人你来我往、难分胜负的斗争,姜意眠好不容易提起点儿兴致,霍不应却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一副‘没意思、不玩了’的散漫样儿,悠悠地问:“热闹看得开心?是不是肚子都忘了疼了?”

再瞅瞅淡定自如的傅斯行,姜意眠回过味来:两位嫌疑人都晓得自己人模狗样不受欢迎,故意半真半假地演戏哄她玩呢。

看戏的兴趣顿时全无。

“霍司令!”

霍不应的兵姗姗来迟,拉着他退场。

傅斯行声称要招呼客人,也转身离去。

后面的剧情应该不会有大变动,那么接下来,该毒药上场了。

它现在在谁手里?

姜意眠一面盯着傅斯行不住走动的身影,一面分心寻找其余嫌疑人,路菲菲和纪小婷。万分巧合赶上这样的画面——

“傅斯行!”

纪小婷拔高声儿嚷嚷,不消片刻,傅斯行走到她的身边。

路菲菲与纪小婷并排站着,面对姜意眠。傅斯行背对。

没法看清他们的动作,更听不到交谈。唯有路菲菲朝这边露出的狰狞笑容,与傅斯行转回身、左手手心里多出的两颗药丸,真真切切尽数地落在姜意眠的眼里。

傅斯行将药丸丢进右手酒杯之中。

同一位手捧托盘的下人擦肩而过之时,酒往外撒了两滴,恰恰落在他的纯白袖口边,晕开深灰色的圆形。

“等等。”

他喊住下人,放下酒杯,又端起另一杯酒。动作顺畅自然,怎么看都不像临时起意。

随即,偏头。

他遥遥看过来,对上她的眼神,牵起一个温雅无害的笑容。——仿佛早早知晓她在窥视。

姜意眠正大光明看着傅斯行走近,半晌没听他提及药酒。

神秘的液体在玻璃杯中轻轻摇晃,她选择主动开口:“这是给我的?”

傅斯行答:“不是。”

怎么会?

姜意眠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我看见纪小婷给了你两粒药,还以为是我今天的份。”

对方否认,还微笑着说她今天不必服药。

饶是姜意眠,也不禁迷惑了。

怎么回事?剧情变化了?亦或是傅斯行有所变化?

她盯酒杯的时间长了些,傅斯行似有所感,不含笑意的视线在两者之间转悠几个来回,声音变得极淡极缓:“小姐很想喝酒?”

姜意眠摸不透他的心思,默不作声的凝望着他,用力地望,始终无法剖开他的伪装。

哪怕一分一毫。

“你觉得我该喝吗?”

他望了回来,双眼如一片不透光的深雾:“小姐还小,我认为,不该。”

咔,咔。

秒针以肉眼难以计数的距离挪动。

经过一阵短暂又无比漫长的思索,姜意眠拂手:“那就算了,不喝了。”

傅斯行笑了笑。

薄薄的唇角轻巧一弯,原来不止是温和的、清雅的。

原来他还有一种笑,从未有人见过的笑,会是如此微妙、阴郁,混淆了温柔和残忍的界限,犹如一株深渊边盛开的妖冶的花。

“真听话。”

“听话的小孩会有奖励。”

停了两秒,他说:“小姐也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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