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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听见死神的声音(7)(2 / 2)


十分钟后,自称张小鱼班主任的陈老师匆匆赶来,满头大汗。

双方碰面一谈,才知道,张小鱼早在两年前离开学校。

“她是98届会计班的,成绩好,长相好,人又努力,老师们印象都不错,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来上学了。

“学校这边了解到她家境不好,以为她们家嫌读书太花钱,不读了。——女孩子嘛,这种事情偶尔也有发生,读着读着就要回家嫁人去了。当时她班主任还往她家里打电话来着,想建议她申请读书补贴。谁知道她家里人说她根本没回家,非说我们学校把她女儿弄丢了,过来闹了好一阵。

“就刚才,您说张小鱼的案子,我还以为她们家报案了,或者这孩子在外面犯了什么事情,才吓得立马赶过来问问情况。”

年轻貌美,家境差,一个没报案的失踪者。

蒋深没有放过这条线索,要求与张小鱼的舍友谈话。

陈老师一口答应,私下言辞委婉地请求,万一张小鱼涉及案件,希望警方不要对外提起A大。

“就这了。”

脚步停在一间房前,敲门,里头探出两个脑袋,一个短头发,一个长头发。

“小鱼吗?”

好久没有提到这个名字,这个人,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恍然。

“她人不错。”

短发女孩说得真心实意:“一心都在读书上,每天天不亮就去教室,一直到天黑了,宿舍门快关了才回来,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爱学习的。”

“——她是农村户口。”

长发女孩补充:“她不见之后,她爸妈坐三天三夜的火车赶过来,讲得都是我们听不懂的方言。年纪看着大,至少五十吧,头上全是白头发,一走到校门就坐在那儿哭。“把陈老师给吓得,到处找人跟他沟通,最后才知道他是小鱼的爸爸,花了家里全部积蓄来A市,接小鱼回家。”

“可学校也不知道小鱼在哪里,没人知道。

“找不到小鱼,叔叔阿姨不肯回家,坐在校门口一天到晚喊还我女儿,大家看着都怪心酸的。”

蒋深问:“他们现在还在校门口?”

两个女孩同时摇头:“不在了。”

什么时候开始不在的呢?

姜意眠想到这个问题,却没问。

她静静听着。

当失去视觉之后,听觉是如此灵敏,能够捕捉到他人言语之中,字里行间所有细微的情绪。

女孩们说起小鱼失踪的那天:“下午两点多吧,星期六,我一觉醒来看到她难得穿了条裙子,还问她,打扮得这么好看要去哪里。她说要去赚钱。”

“下午四点到晚上七点,三个小时能赚五百块钱,我不太相信有这种好事,可是小鱼很高兴,还主动提出,回来的时候给我们每人带一碗排骨面。”

谁知她再也没有回来。

“我们到第三天早上才发现不对劲,因为小鱼不可能不来上课。我问阿芳——”

吱呀。

宿舍门被打开,走进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眼神冰冷的一扫,声音比那双眼睛更冰冷、沙哑:“这谁?我们说过不把外人带进宿舍。”

“是警察啦,来问小鱼的事情。”

听到回答,女孩身形一定,指尖颤抖着,哦了一声,拿起不锈钢水盆,转头出去。

“那就是阿芳。”

短发女孩歉意地笑:“她是小鱼的老乡,本来很好相处的。可是自打小鱼不见,她把声音哭坏了,就变成现在这样,你们不要介意。”

说话间阿芳回来了。

眼是红的,水盆是空的,可见并没有去打水,而是掩盖情绪。

不等蒋深开口,她拉开椅子,重重坐下,先声夺人:“那份工作是我的。”

“那天该去的人是我。”

*

小鱼和阿芳是老乡,来自同一个村庄,是村庄里唯二成功离开家乡、来到大城市念书的女孩。

小鱼家境较差,胜在家庭氛围好,父母爱儿又爱女,远近闻名的不偏心。

阿芳常年寄居姑姑家,为了上大学与姑姑彻底撕破脸皮,抢回一部分爸妈工地去世的赔偿金,才勉强交上学费。

两个女孩初来乍到,口袋空空,在最初的那段日子里,别说一毛钱掰成两半。就连毛巾、牙膏、肥皂之类的生活物品,她们都是两人买一份凑和着用。

相比小鱼一心扑在学习上,阿芳的重心,更多放在赚钱上。

“钱,钱,钱,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是钱,因为人没有钱就不能吃,不能喝,没有钱,别说读书,连活都活不下去。”

今年21岁的阿芳,皮肤稍嫌粗糙,一双眼生得又大有圆,利利有神。

“别人介绍我去ktv上班,我一听工钱够,就去了。”

“后来她们说,店老板隔两个月在家里摆酒席,要找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去唱歌、跳舞、助助兴,我听完价钱,就去报名。”

“吴友兴没有为难我。我说我想报名,他说好,然后借我一条裙子,让我星期六穿,穿完还得洗干净还给他,我也说好。”

“我没想到那天我会肚子疼,疼得走不动路,下不了床,人哆嗦得衣服都穿不上。小鱼看见了,就说她替我去。”

“不该让她去的。”

楼底下传来女学生说笑的声音。

阿芳定定坐着,似是透过他们,透过墙面,透过这喧嚣的尘世、漫长的时光,去挽留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什么人。

“小鱼没有回来,我去问吴友兴,吴友兴说他不知道;我想再去问问别的女孩子,她们全部不来干活,一个人都找不着。”

“我不知道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不来上学。后来她爸妈——”

“你的意思是。”

蒋深打断:“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张小鱼经历过什么?”

阿芳毫不犹豫:“对。”

“为什么没报警?”

“我们报过,六点去,八点吴友兴找到我学校,说我再招他,他就把我在娱乐场所打工的事情告诉学校,让学校开除我。张叔张姨不想让我没学上,而且其他去过聚会失踪的女孩家属说,报了也没用,根本找不回来。”

聚会失踪的女孩家属碰过面。

既然张小鱼的父母知道女儿因聚会失踪,为什么不去找吴友兴,而选择在学校闹?

对此疑问,阿芳大方承认:“是我建议张叔这样干的。”

长短发室友早被请出宿舍,她没有顾及,坦言:“吴友兴背后有人,我们惹不起。张叔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不管怎么样,人是上学时候丢的,学校肯定不想被牵连。只要张叔不松口,或多或少,学校赔点钱,他们接下来的日子才能过。”

蒋深:“张小鱼的父母拿到钱就回去了?”

“对,还有别的要问么?没有我要睡了,晚上还要去打工。”

阿芳藏在桌下的手,不停绞弄衣物,布料上留下道道褶皱,似乎并没有表面上来得淡定自如。

蒋深留意到这点,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直到陪姜意眠走到楼底,他谎称笔记本忘带,又折上去,推开门。

“还有一个问题。”

视线如搜捕猎物般,在几个女孩的面上来回游移,蒋深问:“你们谁记得,张小鱼的父母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在校门口了?”

长发与短发面面相觑,报出一个时间点:“差不多……半个月前吧。”

恰好撞上福尔岱死去的时间点。

余光里,第三个女孩的脸,唰一下变得苍白。

*

福尔岱的弟弟回国了。

前脚走出宿舍楼,后脚得到消息,蒋深一口气儿没喘,立刻往那边赶。

到的时候,老四刚开始做侦查询问。

老流程,上来问姓名:“叫什么?”

“余恩岱。”

“和死者关系?”

“兄弟。”

福尔岱长相平平,无恶不作,没想到他的弟弟样貌清俊,满身书卷子气儿。

就是性格木讷了点,根本用不着人问,自个儿补一句:“他是我哥哥,大我两岁。”

“你不姓福?”

“大儿子随父姓,小儿子随母姓,这是我出生之前,爸妈商量好的。”

“那你跟死者感情怎么样?”

“不是很好。”

余恩岱双手平整摆放在膝盖上,坐姿标准的如同三好小学生:“我妈妈身体不好,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我哥认为是我的错,从小不愿意带着我玩,渐渐地,我们相处的比较疏远,成年后基本没有往来。”

“死者生前经常在家里办聚会,这事你知道吗?”

他小幅度点头:“听过一点。去年年夜饭上,有女孩闹到家里来,我爸很生气,罚我哥在门外罚跪,直到他发高烧失去意识,才把他送去医院。后来我哥醒了,保证不会再做这种事,我爸才没有继续罚他。”

“聚会的具体内容,你了解吗?”

“不是很了解,他不在我面前说这些,怕被我爸知道。”

“你爸对你哥管得很严?”

“也不是。”

余恩岱摆弄手指,“我爸是一个商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有根深蒂固的商人思维,无论对待亲人、朋友,还是家人,都像评估商品那样严格。

“如果要分类的话,我哥在他眼里属于质量不合格、容易影响厂家生意的残次品。——不要误会,这是他的原话。我哥有很多爱好,这些爱好是好、是坏、是对、是错,都不在我爸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有一种情况,当爱好过界,威胁到我爸的名、我爸的钱,我爸才会出手阻止他,乃至赶他出家门。”

“……”

这人说话有点绕,文绉绉,云里雾里。

害得老五在一旁做记录,抓耳挠腮半天下不去手。

“写我爸不关心我哥,只关心我哥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就好。”

对方相当善解人意地为他出主意,抿唇一笑,竟有几分孩子气:“如果我爸真的关心他,现在在你们面前的,应该不止我才对。”

有道理,老五提笔就写。

老四接着问:“死者的堂弟说他雇了两个保镖,这事是真的吗?”

“是的。”

“你能联系到他们吗?”

“不能。”

“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很久,太久了,我记不太起来。”

“听说过吴友兴这个名字吗?”

“没有。”

……

一来一回,毫无漏洞。

蒋深听的不得劲,起身去外头抽烟。

老五鬼鬼祟祟跟过来:“老大,你说这余恩岱有没有问题?要说配合,他真配合,我就没遇到这么好说话的,问什么答什么。要说不配合嘛,他这一问三不知,答了跟没答一个样啊。”

大片大片烟雾被冷风吹散,蒋深遥望天际,心想,要下雨了。

余恩岱有没有问题,他不知道。

但他敢说照老四这个问法,问到天亮都白问。

福尔岱遇害,不管谁杀,都不该越过专业保镖。

保镖不可能被杀。小概率护主失败,逃跑,而最有可能的应该是——被收买。

被,比保护福尔岱更高的酬金,所收买。

钱从哪来?

受害者家属们集资?被利用的学校赔偿金?

谁能轻易接触到言语不通的外国保镖,与他们谈条件、达成共识?

操着外地方言、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夫妻?被警察盘问时故作稳定的阿芳?

烟头落在地上,靴子踩住,碾出焦黑的粉末。

蒋深掉头回客厅,询问进入尾声,如他所想,他们没能获得任何有效信息。

余恩岱准备送他们出门。

蒋深立在原地不动,眼珠子散散地从左边移到右边,再从右边移到左边,忽而勾起唇角,露出个凶恶的笑来:“余先生,你这房子不错。”

蒋队长罕见的客气,罕见的笑,组员立刻嗅到阴谋的味道。

唯有余恩岱不知内情,老实嗯一声。

“方便让我们参观一下么?就走一圈。”

蒋深口里的我们,是指他,以及他拉过来的姜意眠。

一个人高马大顶凶脸,怎么看都是另有用意。

一个双目无神白净脸,怎么看都是手无缚鸡之力。

外人很难搞清楚这对组合,雪上加霜的是,余恩岱打小内向,很难拒绝别人的要求。

看看而已,应该没问题?

“……跟我来吧。”

余恩岱往厨房走去,背影单薄而瘦弱。

这段日子,蒋深每到一位嫌疑人家里,必定提出走一圈,真实用意是借机发挥姜同学的特殊能力,省得凶手近在眼前,被他们平白错过。

姜意眠习以为常,跟着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转半天,没听到声音。

“好了,我家就这些房间。”

余恩岱再次打开庭院大门,“你们慢——”

“那是什么?”

告别语被截断,循着蒋深手指方向看去,余恩岱很明显滞了几秒:“我爸喜欢酒,我妈妈去世前买了很多酒存在地下酒窖里,那是酒窖的入口。”

“能看看么?”

蒋深嘴上在问,人自顾自朝那边走去,一把揭开木制盖板,板下出现一条阶梯。

“对不起,你们不能进去。”

这时余恩岱才开始慌张,小跑过去拦住他们。

晚了。

左手边姜意眠没由来的平地一个踉跄,蒋深伸手拉住,压根不需要问她听见什么。

他回头,单刀直入:“你就在这杀的人?”

余恩岱狠狠一呆,面上血色尽失。

空气仿佛冻结,北风呜呜地叫。

画面定格良久,良久,余恩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低下头,嘴唇蠕动,细若蚊足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刹那间远处一声雷响,天光大亮。

*

2003年1月2日,离年关还有两个月整。

A市公安局审问室内,犯人余恩岱正在接受审讯。

对于杀人、弃尸罪行,他供认不讳。

杀人手法、过程,凶器藏匿地点,他全部交代。

唯独一点,当他们询问是否存在共犯时,余恩岱一口咬定,没有。

“你的意思是,杀人、分尸、缝合、搬运,这些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干的?从头到尾没人给你搭把手?你一个男人会用针线,正面冲击就能撂倒福尔岱?”

按照余恩岱的口供,12月14日上午,福尔岱找他要钱,作为再次举办聚会的资金。

他不答应,两人发生口角,积怨爆发,索性杀福尔岱了事。

回到现实。

福尔岱身高178cm,体重75kg,生前学习过一段时间散打;

而余恩岱身高173cm,体重55kg,胳膊大腿瘦得像个姑娘。

这两异姓兄弟,傻子都不信后者杀前者。

可余恩岱偏偏坚持:“是我自己做的。”

目光闪烁,表情不安,用老五的话来说,一看就不是糊弄人的料。

“不对啊。”

站在单向透视玻璃后的老五回过神,纳闷:“刚才问他知不知道聚会,有没有见过福尔岱,一口一个没有,说谎说得挺溜。怎么到这儿成这样了?这小子到底走的什么路子?”

里头负责审讯的人,可能也觉得这话荒谬。

他一拍桌,音量拔高:“余恩岱,我劝你不要再来这套!我们都知道福尔岱是个什么东西,知道他干过什么。你既然已经认罪了,就不要想着袒护同伙,这样对你,对他们都不好!”

余恩岱受惊地抖了一下,埋头不语。

审讯人员以为他被说动,清了清嗓子,态度有所好转:“其实我们差不多猜到你的同伙,就是受害女性和她们的家属。只是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这次行为,所以你——”

“没有其他人。”

余恩岱打断:“只有我。”

还真就上赶着担罪责呗?

审讯人员抬手拎出一张照片:“这人你认识不,林芳。”

余恩岱看也不看,摇头。

“撒谎!她就是去年闹了你们家年夜饭的女人,你们肯定见过面,为什么不承认?难不成她就是你的同伙,你想给她开脱?”

余恩岱还是摇头。

甭管你摆多少张受害女性、受害女性家属的照片,他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死不肯认。

刚消下去的火气,再次猛烧上来,审讯人员都给他气笑。

“这些都不认识,你为什么杀你哥,动机在哪儿呢?啊?你杀人分尸还割他老二,这么深仇大恨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上辈子结下的?”

“余恩岱你清醒点行不?!”

“共犯的名字,不管你说不说,案子往下查,肯定能揪出他们。这对我们来说只是早晚的事儿,对你可不一样!对,杀人是犯法,我们国家社会除了讲法律,还讲情理,刑法上面的罪刑都是有一个区间的。区间,你懂吧?你因为吵架杀人分尸,跟你发现你哥的坏行为,一时冲动采取错误的行为阻止他,这俩动机天差地别,明白不?”

余恩岱点点头,贼巴儿老实。

点完再摇摇头,俩只眼睛黑乎乎,好像都要给吼哭了,表情特委屈、特真诚:“可是我真的没有……”

“……”

审讯人员都给折腾无语。

“林芳是你对象?犯得上这么护着她?”

别人不敢说,林芳、张小鱼这两人,一个活的,一个死了,绝对和福尔岱的死解不开。

余恩岱双眼盯着自己的膝盖,摇头。

“说话!”

“不是。”

“难不成张小鱼是你对象,林芳是你对象的好朋友,所以你给她当垫背的?”

“不是。”

“你到底想给谁做隐瞒?说实话!是不是你喜欢的女孩子被福尔岱糟——,不是,伤害了。你要给她出气,就伙同她、或者她家人杀了福尔岱?”

“不是。”

“我知道了。福尔岱又要举办聚会,这次打算对你喜欢的女孩子下手,你就比他更早解决他,是不是?”

审讯人员发自内心觉得,只有兄弟积怨、家产万千,再来个爱人被觊觎。所有事情叠加起来,才能让眼前这个呆板、腼腆的男人,转眼化作恶魔,举刀杀人。

然而余恩岱缩着身体,脑袋往两边慢慢地摇,‘不是’两个字,贯彻始终。

对方眉心皱出一个川字,真心不明白:“你要真不认识她们,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要遭殃,那为什么杀你哥?杀人是犯法的,杀亲哥也犯法,要坐牢,你知道吗?”

余恩岱沉默许久。

久到天色暗下来,晚饭都给送来。

他直直坐在椅子上,近乎自言自语:“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什么?”

“我只是觉得,一切都是错误的。”

仿佛沉入另一个世界,听不到他人的生意,余恩岱自顾自说下去。

“我等了很久。可是一直没人惩罚他,没有人阻止他。”

“我爸爸经常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想这可能就是我需要做的事情,所以我去做了。”

“他确实做错了,对吗?”

他抬起脸,脸上有些茫然:“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呢?”

“他是我的哥哥,他做错了。

“无论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有没有被他染指,他做错了。

“错了就是错了。他做错了,我也做错了,不管我们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法改变这种行为的错误性,不是吗?”

余恩岱的声音轻轻的。

他的逻辑抛开所有现实元素,近乎天真,又因此而纯粹、强大。

他们能说什么呢?

事实上,他们想要的真相又是什么?

这件案子从头到尾、从不计其数的受害者到成群结队的加害者,最终将所有矛盾点都凝聚在区区一个余恩岱身上。

伤害与保护,阻拦或泄愤。

余恩岱做出自己的选择,并且做好承受代价的准备,他们还能说什么?

审讯人员想来想去,顶多将盒饭往前一推,“吃饭吧,我们还没到不让吃饭的程度。”

余恩岱没有接。

他顶着苍白的脸、浓黑的眼圈,像一只小动物般怯怯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我、刚下飞机没多久,有点累,能稍微睡一下吗?”

审讯人员没有犹豫多久,摆手:“随便你,反正只能趴在桌上休息。”

“谢谢。”

余恩岱慢慢伏下去,脸看不见,只剩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以及一句很轻、很轻地:“有很多错误,不是非要性别作为媒介才能感知。”

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这次他没再问对不对,是不是,因为他内心肯定自己的答案,没有丝毫怀疑,也许甚至没有过后悔。

结束了。

至少他让错误的行为永远结束了。

怀抱这份安心,余恩岱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着,沉沉睡过去。

轰隆、轰隆,窗外电闪雷鸣。

一连阴了好几天的A市,终究还是下起了雨。

作者有话要说:我眠的戏份有点少,但是我超爱这个案子!你们觉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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