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鹿眼盈盈,放肆笑开,奈何扯动脸皮,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轻点了几下伤口四周,不敢再咧嘴,“再者说,小姐已经帮奴婢出气了不是吗?就冲她那个落水狗的样儿,这一巴掌奴婢挨得值。”
沐祁归把金创药塞进引玉手心,“你不了解她,她可是条疯狗。”
引玉心头一紧,“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她会报复小姐吗?”
沐祁归摇摇头,“不会有什么大事,就是……比较烦人。”
前世赵姝晴因着那莫须有的嫉恨,可没少给沐祁归使绊子。
那些蠢到令人啼笑皆非的手段没完没了,扰得人烦不胜烦。
最严重的一次,似乎是想要擅动粮草,还没着手就被皇上发现,逼得端王为表忠心,撇清嫌疑,将赵姝晴降为妾妃,禁足一年。
可即便如此,赵姝晴依旧不老实,她把所受罪责皆归咎于沐祁归,对其恨意更甚。
可笑的是,沐祁归年年打胜仗得的赏赐,都是沐昭瑾和赵姝晴分去的。赵姝晴受用得理所当然,却从未停止过对沐祁归的咒骂和鄙夷。
沐祁归不慕珠宝首饰,亦不屑理会后院妇人的蝇营狗苟,便看在沐昭瑾的面子上,一直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及此处,沐祁归哑然失笑。
她前世是有多蠢笨,才会相信与赵姝晴好到穿一条裤子的沐昭瑾,是真心待她?
算起来,镇国公沐承昌日渐式微,赵家世代清流,沐昭瑾若是真能替嫁给宁王,那嫁妆起码有一半是她赚的。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为他人作嫁衣裳”。
引玉见沐祁归又是皱眉又是苦笑,越发惶恐不安,“小姐……”
沐祁归抬眸望向引玉,“莫要自责,她对我的敌意并非一朝一夕造就。有没有今日之事,她都不会放过我,时间早晚罢了。”
她顿了下,“我是怕她盯上你。”
引玉捏着拳头,视死如归般郑重其事道:“奴婢不怕。”
沐祁归的目光柔软下来。
不管在前世,还是今生,谨小慎微如引玉,每每遇到与她相关的事时,总是这样奋不顾身。
她实在没必要继续为着不值当的人伤怀。她的身边有引玉,还有……
沐祁归轻抚过凝赤剑,血玉浮光,带着熟悉的清寒凌冽,让人不禁想起那个宛若神祇的冷然身影。
这厢沐祁归暗怀心事,那厢赵姝晴尤在不忿。
赵姝晴在藏玉苑借了沐昭瑾的衣裙换上,由着丫鬟拭干湿发。
她接过沐昭瑾递来的热茶,沉叹道:“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那沐祁归怎就学不来你的半点温柔解意呢?”
沐昭瑾梨涡含笑,“姐姐身为镇国公府的嫡长女,肩上担着重责,性子刚强些也属情有可原。”
这劝解之语,反让赵姝晴怒气更盛,“什么嫡长女,什么性子刚强?我看她是不知天高地厚,蛮横无礼!”
赵姝晴动作过大,牵扯到长发,拽得头皮一痛。她反手给了拭发的丫鬟一巴掌,“废物。”
那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住叩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沐昭瑾垂眸去刮茶沫子,掩住眼中一闪而逝的嫌恶,柔声道:“表姐何必与个丫鬟置气。”
赵姝晴捏着杯盏,“沐祁归这般嚣张,我非得给她个教训不可。”
沐昭瑾面露忧虑,循循劝道:“表姐,簪花宴在即,你可莫要生出事端,平白污了名声。”
赵姝晴心念一动。
簪花宴?
她慢吞吞地饮了口茶,随即搁下茶盏,状似无意地打听道:“这回的簪花宴,沐祁归会不会献艺?”
沐昭瑾失笑,“姐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姝晴抓住沐昭瑾的手,“她不肯,我们想点法子便是……”
见沐昭瑾神色警惕,赵姝晴解释道:“我就是想杀杀她的威风。”
沐昭瑾的娇脸尽是惊诧,“你该不会要在簪花宴上让姐姐出丑吧?”
赵姝晴意味深长地勾勾唇角,“出丑倒不至于。坊间早有沐家大小姐无才无貌,粗俗不堪的传闻,我不过是要坐实这一点。”
沐昭瑾断然拒绝,“损害镇国公府名声的事,我不能做。”
赵姝晴点了点沐昭瑾的额头,“我的傻妹妹,以你的才貌,在簪花宴上脱颖而出绝非难事。到时候有你衬托,她沐祁归再丢脸,也是她自己的问题,影响不到镇国公府。”
她倾身低语,循循相诱,“沐祁归的无知粗鄙若能深入人心,不就更能显出你的钟灵毓秀?这事儿,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沐昭瑾似是挣扎了一番,却到底不肯,“还是不成,我不能伤害姐姐。”
“你也太过仁善了。”
赵姝晴对沐昭瑾的懦弱有些不满,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沐昭瑾懂得分寸,不争不抢,深得她意。
这样想着,她看沐昭瑾的眼神愈发怜惜,“算了,你既不愿做,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赵姝晴暗自有了打算,便岔开话题,与沐昭瑾亲亲热热地聊起簪花宴上要戴什么花,配什么衣裙,直蹉跎到午后才离开藏玉苑。
看着赵姝晴远去的背影,沐昭瑾的贴身丫鬟岚翠终是忍不住问道:“小姐不是早就厌恶不归轩那位顶着嫡长女的身份,处处压您一头吗?何不趁此……”
沐昭瑾款款走到琴案旁,调试琴弦,“表姐冲动狭隘,既然记恨上沐祁归,就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只需隔岸观火,练好这曲‘春江花月夜’,在簪花宴上一鸣惊人即可,没必要插手。”
岚翠焚上檀香,侍立一侧,“小姐,您真的要为表小姐伴乐,助她拿到魁首,一舞动京州?”
沐昭瑾轻摘慢挑,婉转琴音在指间流泻。
袅袅香雾里,她的梨涡缓缓漾出笑意,幽幽道:“藏锋敛锐,方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