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玖玥深吸口烟缓缓吐出接着说道:“我到的时候他们都不在家了,直接拉殡仪馆了,我们家就我爸一个,出了事儿还得我舅舅张罗,不过我爷爷老同事、老部下多,我爸哥们儿朋友也不少,我奶奶有点儿洁癖,隔路,一般人看不上,跟谁处的都一般,我妈活着的时候是铁路文工团的台柱子,太好看了,招人恨,真朋友没几个,我爷爷哥儿四个,老家亲戚来的不少,总的来说他们走的相当热闹。
那几年管的严,不让搭灵棚,他们就把灵堂设在堂屋了,就算客厅吧,摆了两张结婚照,爷爷奶奶穿的中山装那种,我妈我爸穿的婚纱西服。
我妈真的贼好看,我爸那会儿总说,等着我女大十八变,能变得跟我妈一半儿那么好看就行。
两天两宿,我就一直跪坐在灵堂,不吃不喝,中间还尿过一回裤子,呵,我都不知道,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舅妈发现的。
所有人都说幸好我没在家,要不一家五口……都不敢想……
我听着特想让他们滚,可我也不是白眼狼这话可说不出口,只能无数次问自己,我为什么不提前几天回家,跟他们一块儿走了多好,留我一人儿我怎么活,这么冷的天儿我怎么活……
我哥一直陪着我,他也不劝我吃饭,因为他也吃不进去饭。
第三天出殡,我舅妈给我擦了擦脸,其实没必要,我根本没哭过,我摔盆儿,我哥打幡儿,平房那片儿几乎所有邻居都出来送,送老许头,送许家那小子。
直到出殡那天我姥爷都没出院,起不来,真起不来,后来我听说他试过站起来但腿抖得跟筛糠似的,气得咣咣捶自己,我舅舅说我姥爷就是喜欢女孩儿,说他要是死了我姥爷都不能这样。”
许玖玥轻轻笑了笑,掸了掸烟灰继续回忆:“那是我第一次去殡仪馆,一口气送四个最亲的人,整个过程什么瞻仰仪容这那的我也没怎么注意听,我就死死盯着他们四个,幻想着这不是死人,就是睡着了的人。
看着看着,又觉得他们不像他们,我爷爷没有那么白,我奶奶头发也没有那么黑,我爸明明挺瘦的脸型贼酷,这怎么看着这么肿呢,尤其我妈,面无表情地躺在那儿,她睡着的时候从来不是这样的,她睡觉特别不老实,我爸说我月子里差点儿叫她给压死,而且殡仪馆给她涂了腮红,特土。
我也没听清那个司仪还是应该叫什么玩意儿的人大声喊了句啥话,就听呜嗷一声也不知道谁,带头就开始哭,这时候就出来几个人要推他们四个走,我急的不行,赶紧往上扑,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先扑谁好,唉……还是哭不出来。
后来我舅舅也不知怎么跟人沟通的,工作人员就让我进了一扇门,我舅舅陪着我,又安安静静地单独让我看了他们四个一会儿,我舅舅晃着我说让我有什么话就抓紧说,他个扛过枪宰过人的大老爷们儿,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擦都擦不过来,我还是没哭,也没说话,说什么呢,他们又听不见,又不是拍电视剧呢。
东北办白事儿也请客吃饭,我爸那帮哥们儿当天都没少喝,人最怕身边人横死,招呼都不打一声,太突然了,有几个叔叔嗷嗷哭,还有的说欠我爸钱还没还呢我爸就走了。不过那些事儿都跟我没关系,我一小孩儿我能管什么用。
我想过死,可我不敢死,怕疼,怕死了也找不着他们,白死。
我也不记得我到底几天没吃饭,后来去医院看我姥爷,我姥爷还是站不起来,我就坐在他病床边上,他把额头抵在我额头上,什么都没说,我就感觉眼眶一热,眼泪噼里啪啦往外涌。
我姥姥见我终于哭出来了,松了一大口气,腿突然就软了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我哭了好久,什么都顾不上,哭到坐不住,终于饿晕过去了,啥也不知道了,真特么舒服。我胃就这么落的毛病,喝好多中药也不见好,真特么苦,总算让我也遭点罪了。后来我舅妈弄一偏方让我坚持喝丁香茶才管点儿事儿。
我姥姥姥爷又陪了我几年,后来也都生病去世了,生病好啊,有个缓冲,能让孩子们伺候伺候。
顾南征就是在我姥姥没的那年跟我勾搭上的,就是我初恋,前男友,他让我好好学习,来燕城找他,说以后走哪儿都带着我,我就信了,主要特么的我哥也信了,我哥要是拦着我点儿我何苦又闹个伤心太平洋。
不过我看他现在过的挺好,有钱了,替他高兴,他也挺难的,从小就没爸,可能就是因为我们都缺爹少妈的,才那么容易抱团取暖吧,唉……
直到现在我们家平房也没拆迁,你们家呢?有没有等着拆迁的房?”
徐郅恒迎上她亮晶晶的眼睛,满眼的心疼,努力牵起唇角露出个好看的微笑,摇了摇头。
许玖玥的烟早就抽完掐了,她伸出手跟徐郅恒要,徐郅恒没再给她,淡淡地说:“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身体本来就不好,烟酒以后都少沾。”
许玖玥收回手,叹口气道:“唉……这整的跟相亲局似的,家里没拆迁,还管我抽烟。”
厨房的桌子很小,徐郅恒稍微往前探了探身子,抬起左手勾住了许玖玥的脖子,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额头跟她的轻轻抵在一起,温柔而坚定地说:“别怕,以后有我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