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末泽蹲下身,掰起埋在衣摆里的脸蛋。
七生不灭花隐了闻秋时的神魂，这个三岁小孩身体内，空『荡』『荡』的,么神魂都看不到,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顾末泽一指按在闻秋时后颈,眸中倒映出青莲,和几不可闻的红『色』魂印。
指尖一颤：“师叔，”
闻秋时支吾了声,朝他头。
“这小娃娃是谁？”闻秋时尚抱顾末泽,头丸子被拨了下。
贾棠见锦衣小娃没被顾末泽推开，暗自称奇,打量一番,曲起指头,弹了弹对方扎起的头发。
弹完后，他看到闻秋时捂丸子，回头用乌黑眼睛瞪他,小脸蛋小嘴巴，唇红齿白，生得可爱。
贾棠伸出手，打算『摸』了『摸』头,半路被顾末泽拍开：“莫碰师叔。”
贾棠一顿,眼睛蓦然瞪得又大又亮，夜里凉气不住往嘴里灌,半晌,收回僵硬的手，瞅了瞅朝他挑眉的孩童：“徒、徒儿失礼了，师父恕罪！”
闻秋时收回视线,松开捂丸子的手。
右边发带散了，浅『色』发丝垂了下来，他举起两只小手捣鼓半晌，没能束起。
顾末泽见状：“我来吧，”
闻秋时一脸惊喜，扎丸子都能行，还么是小师侄不会的？
闻秋时乖乖把脑袋伸了过去，一动不动，随后在贾棠“噗哈哈，像坨”的笑中，缩回脖颈，准备『摸』出铜镜时，发带被僵硬抿唇角的顾末泽解开。
“师叔披发就看。”
闻秋时心领神会，把左边的丸子也解开了，披细软发丝，斜眸瞥向放肆大笑的贾棠。
罪魁祸首，为何笑得这般欢。
贾棠一顿，正努力憋笑，被人从后面打了下：“又是谁，还不快给我让开！”
被贾棠隔在一旁的楚天麒怒火中烧，眼瞧灯笼被闻秋时捡起，那麒麟吊坠还在对方腰间晃『荡』，他挣脱阻拦的侍从，一拳打在挡在面的贾棠身。
他力气不小，真给贾棠打疼了。
贾棠回身，挽起袖子正要教训，楚天麒瞧见他，愣了下：“诶，棠哥哥。”
贾棠眯眼一瞧，发现是楚天麟胞弟，没等他做出反应，楚天麒拽住他衣袖：“棠哥哥来的正，我要这灯笼，还这兽坠，快给我抢过来！”
贾棠默了瞬，一巴掌呼在他脑门，拍得楚天麒痛叫了声：“快给这位小弟弟道歉！是恶霸吗？！”
楚天麒捂头，含泪怒道：“我不喜欢了！”
他扭过身，对那些似没发现他挨打的侍从道：“们今天傻了吗？我要灯笼！要麒麟！速速给我抢过来！”
他身后的侍从默不作声，为首之人低头，眸光往旁侧瞥了下，所示意。
楚天麒拧眉望去。
街道人流中，一个白衣身影握热腾腾的炒栗子，目光朝这边往来，不知看了多久。
楚天麒静了下，『露』出些许畏惧，但很快硬脖子“哼”了声。
他是宗家嫡系小爷，若非他爹太废，那些伯伯叔叔在除魔大战中死的死伤的伤，坐家主之位的该是他们，哪轮得到楚柏月这分家子弟抢去，如今骑在宗家身作威作福。
不过哼哼归哼哼，他与其他楚家人一样，心底十分敬畏柏月家主，见其穿过人流走来，脚底抹油似的，丢下侍从一溜烟跑了。
闻秋时怀里多了袋板栗，楚柏月道：“亥时来寻我，我带去见古古。”
闻秋时头，楚柏月很快走了，留下一桌饭菜。
贾棠嗅香味，边抄起筷子扒饭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师父，不知道我以为死后，哭得多伤心，每日对留给我的灵符以泪洗面，交给我的功课我也一个没拉下。不知道顾兄来找我寻时，我多高兴，简直高兴得跳起来了，别看我现在只顾吃饭，其实心里头”
“头”字落下，贾棠一扭头，发现不知何时，饭桌只剩他一人了。
“师父！！！”
闻秋时打了个喷嚏，一手提红灯笼，一手被顾末泽拉走在夜市间，走走，微微张嘴，吃下一个香软板栗。
顾末泽：“师叔这灵身如何？”
“难受，”闻秋时低头，幽幽一叹，抬起乌黑眼睛，“可能不信，这灵身其实是个老祖宗，但就是长不大。”
顾末泽一默：“总解决的子，何况，至是人身。”
闻秋时苦中作乐的想，确实如此。
两人在夜市逛了没一会儿，板栗吃得差不多了，亥时到了。
顾末泽不便出现在楚家，将红『色』魂铃系在闻秋时脖颈后，低声道：“等师叔看完灵兽后，我便来寻师叔。”
闻秋时头，迈起小步子去书房寻楚柏月。
夜风中，一池青莲摇曳。
月『色』倒映在池内，空中飘散淡淡清香。
“祭坛就在水下。”从书房出来，闻秋时被带到水池边，楚柏月抬手布下结界，率入水，半身浸在池中，雪白袖袍浮在泛起波澜的水面。
闻秋时估『摸』了下水深，吸了吸气，立在岸边打算纵身跃下。
楚柏月双手落在他胳肢窝，将岸边的小身影抱起：“走了。”
闻秋时挣扎无果，被池面倒映的璨然月『色』扎了扎眼，一阖眼，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响起。
楚柏月一手抱他，一手拨开水中杂物，潜入池底。
闻秋时揪住身衣襟，屏住呼吸，不一会儿，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四周水流褪去。
闻秋时喘了口气。
楚柏月侧眸望了眼搭在肩的脑袋，将湿漉漉的人放在面，抬手落在他头顶。
闻秋时感到些许暖意，湿润的发丝衣袍很快干了。
这方是一间水底石室，中央立圆坛，幽幽火『色』在坛内燃烧，火焰里，一个小小的虚影若隐若现。
闻秋时走到坛边，盯忽然展翅雀跃的虚影，又望向坛底复杂咒纹，咒纹铺了层鲜红『色』泽，燃烧的火焰源头正是这层鲜红。
“这般祭祀了多久，”
“十一年，”
幽光落在楚柏月温润如玉的脸庞，他望坛内虚影，神『色』『露』出些许无奈。
“闻古古与我没那般亲近，所以耗时长了些，听闻当年，只需两年便把他召出来了。”
闻秋时心神皆震，默了默，眸光落在楚柏月身。
片刻，他收回视线，抬起小手『摸』向虚影，火焰中的古鸦仰头亲昵蹭了蹭他：“为何他们叫古古凶兽、邪物？”
“我当时离很远，不知发生了何，”楚柏月神情复杂，“外界传闻，除魔大战得胜之际，千年妖鸦偷袭了圣尊，致圣尊陨落，若非能驱圣剑斩杀魔君，正派满盘皆输。所以此战过后，它被世人认定为十恶不赦的凶兽，除魔大战中，仅次于魔君的邪恶之物。”
闻秋时抚『摸』虚影的手一顿，似被烫到，骤然收回。
古古歪了歪脑袋，疑『惑』他怎么不『摸』了：“阿啾～”
闻秋时重新伸手『摸』『摸』他，半晌后，楚柏月提醒道：“该走了。”
两人消失太久，其他人会所察觉。
回到岸边，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楚柏月拿出一把油纸伞，施变小，给闻秋时罩在头。
闻秋时双手接过：“我回去了。”
楚柏月轻“嗯”了声，在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时，沾水的眼睫垂了垂，对离开的身影道：“顾末泽用阴阳双箭『射』杀族长为报仇，是我救下了人，怪我吗？”
闻秋时眨了眨眼，想起醒来时俩侍女所说，心道果然是顾末泽干的。
他回过头：“撇开是楚家家主的身份不谈，救人，总自己的理由，即便我不知道是么。”
楚柏月用复杂的眸光看他，一言不发。
其实他宁愿闻秋时质问，为何要救想杀害他的人，但闻秋时没，不知是太多信任他，还是从头到尾没期待。
荷叶在雨中轻摇，闻秋时顺手摘了个莲蓬，边剥莲子边招招手，消失在楚柏月视线中。
回到房间，等伺候他的侍女合门离去。
闻秋时踩板凳，用力推开轩窗，外界凉风灌入房间。
给顾末泽留了个窗后，闻秋时从凳子跃下，刚落往里走了两步，自身后一道阴影洒落。
啪！
窗户关了。
年轻男子拎串凝水珠的葡萄，瞥了眼窗边凳子，眼底『露』出些许笑意。
“师叔看到灵兽了吗？”
闻秋时头，摘了颗葡萄吞下，嗡声道：“我的玉简在这吗？”
北莫莫曾给他一枚用以联系的玉简，他身陨时，所东都是顾末泽替他收管。
顾末泽从储物戒中拿出，帮他注入灵力。
过了许久，玉简传出女孩儿压低的声音，仿佛怕被谁听到：“闻郁哥哥，还吗，怎么了？”
“我一切都，莫莫。”
玉简飘出一个稚气嗓音，北莫莫一顿：“闻郁哥哥？？”
“嗯！”
闻秋时用力答应了声，道：“我想问魂祭之。”
北莫莫顿了顿，大抵觉得到了此时，也没么必要瞒了，小声解释道：“魂祭是召回亡魂的一种术，成功必须两个条件，一是亡魂执念未消，说严重些，就是死不瞑目，二是需要与亡魂牵连之人心头血来祭。”
闻秋时脑中轰隆一下，看到铺染咒纹的鲜红时，那抹说不出的滋味在此刻了答案。
心头血，竟是用的心头血
还古古，死不瞑目么
“师叔，”顾末泽脸『色』微沉，伸手捂了捂失去血『色』的小脸蛋。
闻秋时本能摇摇头：“我、我无。”
“当时古古死后，我见闻郁哥哥伤心欲绝，便向师父问来这子，想让再见古古一面，可惜两年后古古魂成之际，圣宫来人毁掉了祭坛，之后放弃了魂祭，出走北域，外界传言纷纷，只我一人知道为何，但无能为力，在那不久，楚家主寻到我。”
北莫莫难过道：“古古被认定是害死圣尊、罪恶滔天的叛主凶兽，若祭它的消息传出，的名声会受损，即便是楚家主，我也不愿说起此。但他一直追问我，锲不舍，我见他诚心，二人又交，便告知了他，心道他若知道是何原因让心灰意冷，说不定能办把从鬼楼带回来。楚家主得知后，便让我设祭坛，他来祭古古亡魂。”
“古古曾与，与他一起历练过，楚家主是除了以外，古古最牵连的人，但总归牵连不深，很难成功。未免一场空欢喜，想成功再告诉，没想到，未等说出此，在鬼楼身陨的消息传来了。”
北莫莫话语带若若无的叹息：“十年过去，我以为楚家主早已没祭古古，直到不久，他传信于我，说祭出了古古神魂，我才知道，他用心头血祭了十年。”
北莫莫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
闻秋时两手握紧玉简，不知此刻是何心情，摇曳的烛火穿过他，在板落下一个幼小影子。
“师叔”
顾末泽蹲身看他，眉眼透出藏不住的阴郁。
他正欲将人抱到怀里，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人掌灯来，提醒道：“人来了。”
“吱呀”开门声响起。
伴一声咳嗽，楚志在心腹的搀扶下，缓步踏入室内。
心腹见室内灯火未熄：“小天祖还没睡？”
楚志：“都一样。”
门在两人身后合，掀开床幔，看到床熟睡的孩童，中年男子松口气，睡总比醒来闹腾。
他在楚志示意下，从被窝里『摸』出小手，挽袖『露』出闻秋时白嫩的胳膊，随后取下腰间匕首，熟练划一刀，以玉杯承血。
盛满小半杯后，男子递给楚志，担忧道：“今日家主与天祖走得近，莫非他发现了么？”
楚志摇晃玉杯，扬起苍老沙哑的声音：“发现了不会这般风平浪静，何况，即便发现了又能如何，他的家人、整个青山、乃至所分家人的『性』命都在我的手，他敢轻举妄动吗？”
楚志一口饮下杯中血：“只是可惜，楚柏月修为太高，十年我想加强控制时，反倒让孙儿遭到反噬，如今他又能拿起圣剑，只怕圣剑光辉早已将他体内的子蛊除去。幸饮了孙儿的血，我能控制其他人体内的蛊虫，虽然效果不佳，但威慑楚柏月足够了，如今孙儿醒了，”
楚志笑拿出控魂铃铛：“只要我用铃铛控制，他一念之间，所人都得死，任楚柏月通天本领，修为再强，为了那些人，还不是得乖乖任我差遣！”
心腹奉承道：“族长运筹帷幄，神机妙算。”
楚志笑咳了声，伤病复发，脸『露』出痛苦之『色』，恨声道：“可惜我大限降至咳咳，当年那群蠢货，为何要阻止魔君打开穷狱门，明明那是通往长生不老的路！打开它，给大陆带来的不单是毁灭，还新的生机！得道飞升对于所修士言，不再是天方夜谭！一群目光短浅，畏畏缩缩的蠢货！生生阻拦了魔君伟大壮举！他们才是千古罪人！”
楚志神情激动之际，猛咳出一口血：“可惜，魔君之后无人再打开穷狱门的魄力，即便，也没那本，我若修行天赋高些，那逆天修为，定然”
楚志说，灵光一现，猛攥紧铃铛，呼吸急促望向身旁心腹：“说、说楚柏月可能打开穷狱门吗？他是继圣尊、闻郁后，千百年第三个能拿起圣剑的人！修为当世之最！他一定那本领！”
已是风中残烛的老族长，陡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像得到圣兽的消息般，激动浑身颤抖：“快，让楚柏月来见我！我要让他去鬼楼打开穷狱门！不然、不然我就拿他的爹娘，胞弟泄愤！还他在意的那些人，一个不留！”
中年男子见他情绪激昂，忙道：“族长切莫急坏身子，眼下楚家主在我们掌握之中，回去从长计议。”
楚志盯控魂铃铛，头。
待两人离去，闻秋时从床坐起，眼底一片冰冷。
顾末泽出现在床边，将他袖口挽起，低头尝了下伤口鲜血，闻秋时从沉思中回过神，忙收回手：“小心古怪。”
顾末泽唇角沾了血，微微一勾：“放心吧师叔，无论是毒还是蛊，只要与‘邪’字沾边的，都奈何不了我。”
他略一阖眸，咽下血后，体内伏魂珠嗅到么味儿，懒洋洋翻滚了下。
那缕血丝灰飞烟灭。
顾末泽默了声，视线落在闻秋时身：“师叔，这灵身不对劲，是活人蛊。”
轰——
夜空一道惊雷，大雨倾盆。
外界寒意侵入室内，闻秋时听到‘活人蛊’三字，浑身发冷。
所谓活蛊，便是将活人炼成蛊虫。
楚志竟如此心狠手辣，为了控制各大分家，维护南岭楚家的位，将亲孙炼成活蛊施以控制。
顾末泽床，抱住冷得发抖的人，低声道：“别怕师叔，我不会让，若是、若是担心楚家主，我们一起帮他便是。”
闻秋时愣了下：“愿意帮他？”
“当然。”顾末泽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