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已是接近夏季。金陵城地处中原南部,地气偏暖,此时,已是一片令人难耐的闷热。
自从十几年前赤焰逆案后,萧景琰常年被梁帝流放边关,戍守大渝边界,早已是习惯了北地即使到了暮春,依然料峭的寒意,如今乍然长居金陵,纵使是膏粱锦绣之地,却是令他,无所适从了。
“殿下心情过于烦躁,这一盏百合清酪,是我研制许久方才而得,虽不及静妃娘娘手艺,却也可平肝降火。”
萧景琰回身,皱着眉头望向竹惜。她眉目低垂,神色淡然如水,一身淡蓝衣衫,神态语气,简直像极了年轻时的母亲,与记忆中,那个张扬活泼的小舞,迥然不同。
“这些事,梅长苏,还有蔺晨,他们,全部都知道吧。”萧景琰没有接过碗盏,直直地望着竹惜面无表情的脸庞,星眸之中,略过淡淡的火光。
“是。”竹惜没有抬眼,转过身,轻轻地将百合清酪放在了桌案上。百合清艳,片片洁白,漂浮在透彻而冰凉的汤汁之上,微微摇晃,荡碎了心底的胆怯。
“为什么他们都可以知道,你却唯独瞒着我?”萧景琰看看抑制住心头的怒火。小舞,他的小舞,怎么可以独独只瞒着他一个人?
“梅长苏手腕通天,我若不同他讲实话,他又怎么可能将我收在江左盟内,给我一方容身之所。至于蔺晨,他医术高明,就算我不说,凭着我的伤势,他也可以将我的身份猜个大概了......”
“而我,就是最无关紧要的那个人,是吗!”
怎么会呢?竹惜心中暗暗抖动。景琰,在我心里,你一直,比我生命还要重啊......
然而,竹惜抬起头,冷静得有些无情,看着萧景琰,缓缓说道,“你便是早早知道了我还活着,有什么用呢?我该受的折磨已经受过了,你既不能替代我,又不能替我报仇,告诉你,不过是多一个人痛苦罢了,这样不划算的事情,我已经不会去做了......”
“不划算?”萧景琰有些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般冷酷无情的话,竟然是从小舞的口中说出来。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竹惜无所谓的笑笑,然而眼眸之中,却有着掩藏不了的恐惧,仿佛那黑暗的一夜,始终在她的记忆中,怎样努力,都挥之不去。
“萧景琰,你不要抱怨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就算是我想告诉你,你承受得住吗!!”
萧景琰的瞳孔急遽收紧,一股无名之火蓦地从腔子里蹿了出来。
“你就这般不相信我?”
竹惜牵起一丝无畏的冷笑。
“萧景睿临行南楚之前,向我求证我的真实身份,我卸下了面具给他看,他愣了片刻后,告诉我其实不必遮挡。可是他哪里知道,我身上真正可怖的伤疤,根本不在脸上......”
噼噼啪啪,豆大的雨滴,毫无预兆地打在竹窗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四月的雨还夹杂着一股凉气,和鲜花盛放到荼蘼的浓烈馨香。只是这香气太过甜腻,嗅到鼻尖,直让人有个作呕的冲动。
竹惜站在窗边。细密的雨丝透过窗棂,打湿了她有些苍白的脸颊,几缕漆黑的发丝沾着水,黏在她眉眼之间,愈发显出几分凄楚。
“萧景琰,别说你不在意我的容貌。当年的我,若是丑若无盐,任是我的心性品格再完美,也许你会宠我护我,却终其一生,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
萧景琰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却被竹惜清淩的声线打断。
“你不要急着否认。既然今天谢玉将事情讲了出来,我也不想再瞒你什么。不过就是一些往日的伤痕,我给你看就是了。”
竹惜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她伸出素白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解开了自己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