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暄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用自己本事拼杀,在血色过后的安静里,感受天地,享受四野的感觉……真实又残酷,悠远又近在咫尺,时时刻刻提醒着,一时一刻,都不可以轻心,否则,躺在地下的,会是他,坐在这里享受的,会是他的对手。
于他而言,插手河道,比官场心机弯弯绕要痛快好干的多?。河帮,水匪,深究起来不过比谁的拳头大,谁的胆子大,并且,利益至上。谁能硬扛干赢这些河帮头,并且能带给大家利益,谁就会被拥护,被效忠,清楚又明白。
他凭着自己实力?,加上崔俣言传身教的各样坑人方法,萝卜加大棒的调|教模式,很快,拥有了一块小小的自己地盘。以此地盘为基,他大展手脚,朝周边开扩,慢慢的,竟也有模有样。整治河帮,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利益,还有想象不到的消息渠道,以及妙不可言的统治感觉……
好看兔子果然是上苍奖励给他的,自打相遇起,一切顺利的让他不敢相信,还给他带来了很多?好运……越王手脚根须,都能恰巧碰到。
那只兔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这个时间,肯定在睡觉。真是可惜,不能共赏一轮月,今夜月虽不圆,却别有一番感觉呢。
……
甲寅很快把堂中处理好,出来请示杨暄:“头儿,接下来去哪?”在外面人多?眼杂的地方,他是不能叫殿下的。
杨暄考虑了考虑,看天色尚早,住的地方又没有崔俣等着,就准通宵:“去挑下一个。”
甲寅非常佩服自家殿下的能力和精神头,有这样的殿下,何?愁大事不成?!虽然已经有点累,他还是像打了鸡血一般,双眼放光,单膝下跪虔诚臣服:“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杨暄带着手下离开这里,正要上船朝下一个目的地进发,突然听到空中传来一阵响声,沙沙的,脆脆的,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有点像短笛,但其实只是人在练习吹柳叶。
不可避免的,杨暄想起了数日之前,送别崔俣。那时他身上无笛,用柳叶吹了首曲子……比这人吹的好听多了。
他只脚步顿了顿,就没再停留,直接往船上走。
“嗷嗷——呜——”
软嫩嫩的兽声,随着柳叶声一并传来。虽距离悠远,气势也不够磅礴,可百兽之王的气息不容错辨,纵使幼小,那也是一只犀利的幼虎!
只是柳笛便罢,再加上小老虎声音……
杨暄停住,墨染似的剑眉微微皱起,脚下转了方向:“过去看看。”
……
“阿丑……阿丑你慢点!”
小老虎睡够了,突然从怀里跳出去,蓝桥吓的不行,若小老虎只是跳下去玩便罢,可它不,趴地上闻了闻味,突然疯了似的朝一个方向跑,跑就跑吧,它还转着弯,一会儿跳草丛里一会儿爬树上往另一棵上跳,灵活的都不像老虎,像只猴子!
它这么闹,蓝桥骑着马不好追,下了马吧……整个人都瘫了,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使唤不动,只得掐着腰抖着腿拉着缰绳气喘吁吁软言相求:“虎大王……虎大爷……您饶了小的吧,小的实在走不动……”
小老虎听到蓝桥的话,夜色下黑漆漆圆溜溜无比犀利的大眼睛瞪着他,一脸‘真是没用’的嫌弃。不过它也没再跑了,找了处高高大石跳上去,对着东面长叫:“嗷呜——”
蓝桥稍稍放了心,可他发现,下马容易,再想爬,爬不上去了!
看来他得被迫歇歇了……
不过人可以歇,嘴不能停!
他从怀里掏出早先捋了一把的柳叶,挑一根细长的,放在唇边吹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快,也许很慢,小老虎突然又动了,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突然从大石上跳下来,嗷嗷叫着往东跑。
蓝桥担心,赶紧架着腰起来,拉着马跟上:“虎大王……您慢点……小的追不上啊……”
冷风吹来,小老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兴奋的逆着风疯跑。它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凶巴巴的坏人,为什么它要这么兴奋,但数日不见,它挺想念那坏蛋的!
它跑啊跑,跑的四爪朝天,圆耳朵都被风吹的朝后撇了,终于一个拐弯,见着人了!
“喵嗷——”它激动的三两下蹿过去,勾着人的衣衫噌噌噌爬到他胸口,爪子一拍,在人左脸留下个清晰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梅花爪印。
虎大王来啦!大坏蛋你高兴不!
杨暄眼疾手快伸手,托住毛毛躁躁,只顾打招呼不顾找地方站稳的小老虎屁股,狭长眼睛眯起:“怎么还是这么蠢。”
‘啪’一声,小老虎高兴伸爪,在他右脸也赏了个爪印。
私卫甲寅懵懵的看着面前一幕,眼珠子差点惊出来。
“你怎么来了?你主人呢?”
小老虎当然不懂他的问话,“喵嗷喵嗷”的撒娇。
杨暄后悔自己蠢了,淡定的擦了擦脸,朝小老虎奔过来的地方走去……没一会儿,找到了蓝桥。
蓝桥看到杨暄喜出望外?,简直像看到了神仙:“沙三!我终于找到你了沙三!”
杨暄眉心微蹙:“你来找我?”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目光骤然凌厉,透着丝丝血腥杀气,直接抓住了蓝桥襟口,“是谁欺负崔俣了!”
蓝桥艰难的咳嗽两声:“没……咳咳……没有……”
杨暄放开了他。
蓝桥终于能正常说话了:“少爷让我给我带个话,有贵人走水路来长安,就这两日,让你小心应对。”
贵人?
杨暄眯眼。几乎瞬间,他就明白了崔俣在提醒什么。
这话提醒的很微妙,没指名道姓说是谁,也没提醒他做什么,只说小心应对。这样的话,好像于谁都通用,哪怕意外被人知晓,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引不来麻烦。
他确定崔俣不知道他是谁,可他心内无比清楚,崔俣提醒的是:宫中贵人!宫中妃子不可能出行,所以必是皇子,他的兄弟!
杨暄心念急转,手掌扬起,命令甲寅:“去个人察。”
“是!”
……
与此同时,杨暄刚刚离开的河面上,远远驶来一条大船,船身极为高大,桅杆高竖,船弦描金,隐有彩绘,看似低调,实则十分华丽。
肉眼可见的部分,船有两层,虽已夤夜,仍有羊角灯悬挂四围,甚为明亮。明亮光线中,船下侧极静,上面一层却很热闹,两人饮酒掷骰,玩兴正酣。
“哈哈哈二哥,你又输了,喝酒喝酒!”
“还是四弟手运旺……”
对坐二人皆龙章凤姿,衣冠华贵,哪怕衣着不整,随意坐着,也难掩自身富贵气质,连他们的中衣上,都暗绣有龙纹。
“长安啊……我娘说长安很美,可我没来过,二哥来过么?”说话的少年年纪略小,只十二三岁,细眉杏目,有些女相,应是肖母,从他长相推测,他的母亲一定相貌不俗。
“我亦没来过。不过贵妃娘娘说好……这长安城,自是好的。”被叫二哥的男子年纪略长,十六七岁的模样,说话时目光掠过外?侧水面,语音虽柔,笑意却未及眼底。
“咱们走前,我哥悄悄同你说了什么?也不告诉我。”小少年仿佛十分苦恼,想从他二哥这里套话。
“越王不同你说……也是担心你。”
“反正到哪都有你陪着,怕什么,你就说给我听嘛!”
“这个……”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面白无须,眼角一把褶子的老太监无声出现,温声提醒:“平郡王,昌郡王,是时候歇息了。”
略小的昌郡王皱皱鼻子:“没劲,说不管又来催了!”
老太监陪笑:“殿下,已经很晚了,老奴若再不来提醒,就天亮啦。”
平郡王放下酒盏,跟着安慰:“四弟莫气,左右要到长安了……日子还长着呢。”
昌郡王眼珠一转,笑了:“说的也是!”他把手中酒盏一扔,光着脚就往房间跑,路过窗子时,他突然停住,皱眉指着外?面河边船只,不悦道:“那是谁的船?不是早打好招呼,这段河路不准人出来打扰么!”
老太监过去看了一眼:“那船黑着,应是无人,许是前几日船家绑在河岸的……老奴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两位殿下。”
昌郡王眯眼,嘴角荡开一个笑容,看起来好看,实则眼底透出阴森戾气:“你最好做到,否则……”
“是!”老太监直接跪地,冷汗直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王尔德爱王小波大大和白素能猫大大投喂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