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赵季说,他那侄女的事,是你帮的忙?”张松想了想,还是加上一句,“现在的官身,也是你帮忙?”
看?来赵季相当信任张松,在此人面前没有?秘密……
崔俣看?了赵季一眼,微微颌首:“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赵季笑嘻嘻,抬手让着:“喝茶,崔六,来喝茶……”姿态特别殷勤。
张松看?了二人一眼,长叹:“如何是小事?解他人困,予他人求,这是大恩,当涌泉相报。”
“我做事,从不图后报,”崔俣浅浅扫了赵季一眼,“帮人,亦只点到而止,此事于我早已结束。赵季日后会不会进?益,现在的东西能不能保住,能不能越来越好……我却是不管的。”
张松若所?有?悟:“若再次不好求过?来……”
崔俣修长手指端着茶盏,笑意晏晏:“自然不理。”
“解人危难境,却不会予取予求,助长贪婪之风,很好!”张松目光如湛,眸底多是赞意。
崔俣却姿态谦逊,连说不敢得此称道。
话说的再冠冕堂皇,氛围营造的再好,其?实事实都有?点伤人。他会有?这样决定,只不过?因为……若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创造不出任何价值,不配他再继续帮而已。
崔俣垂眸含笑饮茶,一举一动?皆谦谦有?礼,公子如玉,一点也看?不出内心怎么想的。
赵季看?着张松,又看?看?崔俣,目光略委屈:“我都知道改了,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蠢,你们要相信我的能力,不要放弃我啊!”
张松和崔俣同?时偏头,竟异口同?声问了一句:“是么?”
赵季直接抱头:“你们一块欺负我!”
张松和崔俣对视一眼,眸底皆是笑意。
崔俣对张松印象很好,此人性格其?实很内敛,心中想什么,跟外面表现出来的绝不一样,可?他眼底并无半点轻视之色,哪怕对的是比他小很多的少年。
他愿意予人尊重,除非他发现,对面之人不配,才会收回。
崔俣静静听了一会儿张松和赵季聊天,他发现一件事,很神奇。这二人理念相当一致,别的地方或许不坚持,嫡长继承制似乎是他们的信念,必须遵守。
怪不得……张松会成?为杨暄铁杆。
这次,估计也会一样。
崔俣就着上辈子不多的记忆,和近来收集到的消息,以?及洛阳书信,官府下发邸报里的信息……他觉得,张松大概要有?麻烦了。
遂等二人短聊结束,赵季拉着他要话时,崔俣开口了:“我不知要不要为你撑腰评理,我只觉得……这位张兄台,恐要有?麻烦。”
赵季对这种话相当敏感,脸色立刻变了,眉眼相当沉重:“你这话可?是真的?”
崔俣静静看?他:“你知道,我从不假说。”
赵季就懵了。张松要有?麻烦?什么麻烦?从哪里来?怎么解决?惊慌之下,他去扯张松袖子:“快,快想想你最近得罪了谁,谁要弄你!崔六说话从来都准准的不会出错!你说是谁,他才能帮你!”
张松愣了一下,完全没有?头绪:“可?是我最近……过?的很好。”
赵季:“你再想想!”
张松想了好一会儿,仍是摇头:“最近确实没开罪过?谁,也没人同?我过?不去。”
崔俣指尖轻点桌面:“不是最近,恐是前事了。”
随着这句话,张松微微皱了眉。可?他静静看?了崔俣一会儿,什么都没说。
赵季猛拍桌子,眉眼凌利:“是不是那个余孝治!把你从吴郡赶走还不够,还要追着过?来欺你么!”
“余孝治?”崔俣有?些意外,与余孝全名?字好像,是一家人么?
“就是与咱们郡太守余孝全是族亲的吴家人!”赵季仿佛知道崔俣在疑惑什么,直接为他解了惑,“宫中那个余婕妤,就是余孝治的亲姨母!”
“原来如此。”
“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仗着后宫有?势,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专门钻营关系,排除异己,张哥已不是他们欺负的第一个了!没想到还不够,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赵季非常气愤。他一边说话,一边朝张松使眼色,非常明显,他想张松开口,他们一起求求崔俣,崔俣肯定有?办法?。
可?张松仍然什么都没说,只垂头低眸,顾自喝着手里的茶。
赵季眸色渐暗。
崔俣也不是随便事都往身上揽,张松明显有?什么顾虑,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是以?这天小聚,散时气氛有?些不太好。
赵季挥别张松,与崔俣一起出了茶楼,却并没有?走。他将崔俣拉到一处偏僻小巷,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你本?事,也知你不随意帮人,你已帮过?我一回,我记恩,张松是我唯一的长者兼好友,我实在……实在……”
崔俣看?着他:“你别急,慢慢说。”
“其?实有?件事,我早决定要告诉你,今日约你出来,就是想同?你说,可?现在说出来,好像又有?点要胁你帮忙……我心里……我心里……”赵季眉毛皱成?一团,似是很难开口,“好像也有?点这个意思,实是可?耻!”磨蹭片刻,他又咬咬牙,“嗐!男子汉大大夫,干什么磨磨叽叽跟个娘们似的!就这样了,崔六,我告诉你一件事,但这是我的心意,不算什么谢礼,也不是想你帮助张松的要胁,下面这些话,你听完,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随你心意,跟张松无关,懂么?”
“嗯。”崔俣差点忍不住笑了,这个赵季,还真是个心思纯正之人。
“你知道我哥哥死了,犯了很大的事,也有?很多人到家里来问过?,这两年才没动?静,”赵季定定看?着崔俣,眉眼极为认真,“我哥哥其?实留下了一些东西,但太过?机密重要,我不敢告诉别人。”
崔俣一听到‘机密’二字情绪就来了:“什么东西?”
“一个帐册,上面有?官员签名?,谁拿到这东西,就能号令上面有?名?字的官!”
……
崔俣回到家中,心内思绪仍然转个不停,帐册……竟然有?这样的帐册!赵仲意是因此死的!
思量半晌,他叫来蓝桥,将赵季说的地址方法?详细讲给他听:“……你去替我把它找到,带回来。此物非常重要,不得泄秘,懂么?”
替主子办事也不是头一回了,蓝桥脆脆应声:“知道了少爷,我现在就出发去长安!”
……
这日午后,东府嫡长枝那边传来消息,崔迁升官了!
从西曹升到县正,跨度不算太大,可?也是升官了!这势头若能保持,前程必定可?期!
那边奔走相告,散赏钱,给下人们加菜,就差敲锣打鼓了,西府这边,张氏听到,愣了好半天神。
她?不是不聪明,若非心内执念太深,一叶障目,她?不可?能想不到这点——崔俣不一般!
初时,她?没往这个方向想,后来事一件接着一件,还挺有?规律。她?不招惹崔俣,一切安好平顺,她?惹一下,就会倒霉一下,后果?小时她?没在意,后果?大了,她?又完全想不到这点,因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庶子,根本?做不到这样!
可?事实在前,容不得她?不怀疑……
她?把崔佳珍叫到正院,问她?:“长安秋宴时,你说你在谢家看?到了崔俣,回来说与我听,我便让你去打听打听,你去了林家一趟,回来说崔俣没任何人脉关系,可?是如此?”
崔佳珍心里咯噔一下,略不自然的笑了下:“娘真是,如今家里这么多事,问这个做什么。”
“我问你到底是不是!”张氏猛的一拍桌子,双眼通红的瞪着她?,“你只管说实话!”
崔佳珍吓了一跳,眼泪腾的就冒了出来,嘴上仍然不敢认:“就……就是那样么。”
自己生的女儿,自己会不清楚?张氏眯眼,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给、我、说、实、话!”
崔佳珍也最清楚,母亲真生气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不能撒谎,立刻帕子捂脸,嘤嘤嘤就哭了:“我……我那日……忘了……就编……编了些话。”
张氏颓然坐地,片刻后瞪着崔佳珍,好似在看?仇人,声如泣血:“你这话编的容易,却是害了咱们一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