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昏暗不清的房间里,冯青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先前宋成义进来后太过着急,房间的窗帘没能拉实。不知道哪里的一盏灯透过缝隙跑进来,恰好落在天花板上,白黄色的一小团,像一片月亮。
冯青望着月亮,感受着身边男人的呼吸。
宋成义的呼吸比平时要重一些,还带着明显的节奏感。
他睡着了。
四年来,这是宋成义第一次在冯青这里睡觉。
冯青有阵古怪的纠结。她觉得自己应该将宋成义叫醒,但一回头看到对方胡子拉碴的疲劳样子,到底是不忍心。
她收回视线望向床的另外一边。
散落了一地的衣服,那里面有她的,也有宋成义的。
设计精巧的高定西装跟她不值钱的布片裹在一起,像某种行为艺术。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没能细心褪去衣服,甚至在起初的那几十分钟,像两头凶狠的猛兽在对弈。
久别胜新婚——这句话猝不及防跑进冯青的脑海,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翻过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支烟。
一边暗骂自己没有定力,一边去翻柜子里的打火机。
啪嗒,打火机的声音在房间里过于清脆。她立刻回头去看男人,就见对方眉头轻轻一紧,睫毛一颤,眼睛便慢慢打开。
那目光只有片刻的迟疑,便稳稳落到了冯青身上。
冯青没想过男人睡眠这么浅。冲对方挤出一个尴尬笑容。
男人看她一阵,撑起胳膊从床上坐起来。
被子滑落,冯青看到他后背上纵横交错的红色痕迹,不禁咬了下烟头。她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手指,琢磨着找时间去修下指甲。
“抱歉,睡着了。”宋成义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暗哑。
冯青倒是一如往常的坦荡:“没事,你可以继续睡。”
男人回头看她一眼,似在纠结什么,但片刻后竟乖乖躺了回来。
此时的动作就是冯青坐在床上抽烟,宋成义躺在一边睁着一对无辜的眼睛看着她。
这画面……冯青有些想笑。不过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嘴上的烟就被人拿了过去。
她低下头,看着男人将有她牙印的烟头含在嘴唇上抿了一口。烟雾往上弥漫,一下将对方笼罩在一股朦胧中。
她隔着缕缕白烟看着对方微微耸动的喉结,心想,这男人真性感。
清了清喉咙,她问:“你怎么跟……额,你那些同事解释的?”
宋成义从她身上翻过去将烟灰弹在一边的烟灰缸,一脸奇怪看着她:“解释什么?”
冯青本来想说解释晚上帮她,但看对方那样子,俨然觉得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解释。
也对,他是老板,做事情不太需要理由。
她正想着,宋成义道:“换一边?”
冯青哦了一声,主动爬到床里边。
两个人并肩靠着床头。
宋成义端着烟灰缸,抽一口就将烟递过来,冯青很自然地接过来抽了一口,又听宋成义道:“有些事情助理会帮忙处理。”
冯青点点头,又将烟递给他,顺口问了句:“像你们掌管那么多人,会担心做不好吗?”
问出来冯青就后悔了。
一是这破坏了两个人之间不过多追问对方私生活的潜规则,二是,宋成义干什么都十分明确的人,这种问题对他有些无聊。
奇怪的是宋成义竟含着烟陷入了思考。片刻后,他说:“刚开始有过。”
“那时候大学还没毕业,我爸身体不好,我跟着一个叔叔学着管理公司。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第一次站在会议厅,紧张得把准备好的豪言壮语忘了个干净。”
冯青闻言,难掩惊讶之色。
她对宋成义的记忆就是学校升旗台上那个始终有条不紊的少年,哪里能够想到对方竟也有这种境遇。
这时,宋成义又说:“不过后来慢慢就习惯了。无论多难,总得独自上场不是。”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个中艰辛也只有自己知道。
冯青听了他的话,一脸惊诧看向他。
注意到冯青的眼神,他问:“怎么了?”
冯青摇摇头:“以前听人讲过类似的话。”
宋成义看着她,说:“是吗?”
那眼神似乎在示意她继续往下讲,但冯青没有讲,这故事涉及到太多隐秘的感情,冯青觉得宋成义不会愿意听。
她转开话题:“你现在的样子让人完全不相信你说的。刚看到你们全部穿着西装的样子,我还想到以前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冷漠专注的华尔街精英。”
宋成义轻轻抿了抿,难得说一句俏皮话:“那也不是,我有时候开会时也会走神,想着这人讲得狗屁不通,以及晚饭吃什么。”
他说这话时一本正经,冯青听着愣了下才后知后觉笑起来。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笑,扶风摆柳,到耳梢的短发随着身体轻轻颤动着,他隔着烟雾看她一眼,嘴唇又抿了一下。
……
破音,走调,抢拍……乐队表演的车祸现场似乎永远比单一歌手多,但这并不影响乐队的魅力。
一群人在台上营造出的氛围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就将台下的人拽进去。
梦APP的独立音乐圆梦海选在市里一家体育中心进行。此时台上表演的是隔壁市的一个民谣乐队。
乐队主唱是个男生,年纪轻轻却有着一把老男人的嗓子。可惜大概是表演经验少,他已经唱劈叉好几个音。不过这样的失误也给他们那首悲情歌曲加了点撕心裂肺的味道。
其他要表演的乐队正在台下候场。
下一个上场的就是旧城人。冯青正在调试吉他。乐队的其他成员也在调试自己的乐器。
听到对方又一次唱劈叉,老田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这哥们也太紧张了吧。”
程淼淼:“估计是第一次在这种舞台上表演,听说下面有快一千个观众。”
老田:“这算什么,我跟咱老赵当年可是表演过万人场。那老赵不也是一脸淡定。”
程淼淼:“又不是每个人都有老赵那样强大的心理。”说完,又转头对冯青道,“小青,你待会放宽心态。”
冯青点点头。
老田又说:“对哦,小青加入咱们还没在多人场表演过。小青,你以前唱过演唱会吗?”
冯青没加入旧城人之前也玩过其他乐队,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乐队,参加过一些比赛,但摇滚圈的比赛都不大,下面顶多几百个人。
她如实摇头。
老田说:“没事,等有机会让咱经纪人给安排几场音乐节的表演。不是我说,我都快忘记我们有个经纪人了,一整年除了酒吧表演也没给咱安排过其他演出。”
冯青跟程淼淼闻言都陷入沉默。
旧城年这支老乐队确实是有经纪公司的,不过是一家很小的文化公司,听说前几年还给他们乐队经常安排音乐节演出,后来赵逐跟公司老板吵过一次架,他们就没有音乐节演出了,再到现在老板将公司重点放在捧女团艺人身上,他们直接被边缘化,生死自足,细算下来,乐队的经纪条约也快到时间了。
这时,在一边沉默抽烟的赵逐突然开口:“别怕,跟打架一样,盯着一个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