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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1 / 2)


平瑢从门外闪身出现,带着歉意道:“大人,可是国舅……”

沈国舅,沈长寄的生父,他?如何杀得?

沈长寄看着沈国舅,眼底满是冷漠,“一视同?仁。”

“好个一视同?仁!逆子!你竟真做出这般荒唐之事!”

传言竟是真的,首辅好男风,且爱身着女子服饰好看的男子,若不是他亲眼见,如何都不能相信。

沈长寄不?耐烦地收了剑,抬袖一挥,门板又被重?重?拍上,“滚出去。”

沈国舅骂骂咧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但他?却没敢再推门。

沈长寄将谢汝拥紧,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待人平静了些,他?扶着她起身,手掌抚上她脸颊,向?上托起,强迫她抬头。

谢汝望进男人的黑眸,心底的酸涩更甚。突发的意外一件接一件,她毫无防备。

“是我不?好。”沈长寄温柔地吻了下她的唇,平静地凝望,和缓道:“他?没看到你,别怕。”

他?轻轻将人抱起,将她安置在软榻上,拉过屏风,将整个书房一割为二,为她制造出一个相对安全的密小空间。

“我去处理,在这里等我。”他?轻柔地吻了下额头,“无人再敢闯进来,别怕。”

房门打开又合上,谢汝后怕地将脸埋进了掌心。心跳得极快,脸颊滚烫,耳根通红,全然是办了坏事后被人发现的心虚之状。

她想静待一会儿,整理思绪,然而一墙之隔的外头,沈国舅大发雷霆的声音叫她如何都忽视不?得。

“你给我把里头那个狐媚子交出来!”沈国舅暴跳如雷,“堂堂首辅,我沈家丢不?起这个人!”

“沈家?我与你沈家有何干系,又为何要听你的。”沈长寄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你还当真要与沈家一刀两断?你做梦!你生是我的儿,死也要入沈家的坟地!”

“我会去找陛下求旨,我叫你娶谁你便得娶谁!”沈国舅气得浑身哆嗦,“竟喜欢男子!男子!”

沈长寄对他的话不?屑一顾,“本官喜欢男子又如何,女子又如何,只要是我爱的,她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他?抱着剑,微勾唇角。

“至于你的沈家……国舅想必是贵人多忘事,让本官替你回忆一下。”

“本官生母被你的夫人活活打死时,你还在外室的温柔乡里出不来,而我眼睁睁看着她被打死,红白脑浆甚至溅到了我的身上,你的那几个嫡子还叫我尝一尝。”

“你夫人将我于冰天雪地之日扔在城外荒郊,你却在青楼吃酒,知晓此事后,仍旧不闻不问,置之不?理。”

谢汝在屋内瞪大了眼睛,水润的眸中满是不可自信。

她跪在榻上,扑到了窗边,想要靠得更近,听得更清楚。

“那是十年前的腊月初七,我光着一双脚,迎着风雪,一步步走回家,府上无人给我开门。我冻僵在墙外,救我的人也不?是你。”

往后的每月初七,心疾发作之时,他?都能想起那个腊月雪天。

如今的日子好过了,他?不?再受人摆布,不?用再看人脸色,他?站在权力的巅峰,俯视如蝼蚁般的众人。只有手握至高的权柄,他?才有种活着的真实感。

如今,他?终于无需再与这可笑的血脉至亲虚与委蛇。

“国舅只怕不?知,本官身为一文?官,这一身武艺是如何练得的。若你自小便将兄长们的殴打当作家常便饭,你也会如我一般,为了自保而刻苦习武。”

“十四岁那年冬日,某夜被噩梦惊醒,正好发现毒蛇毒蝎爬满了床。”沈长寄语调平缓地说道,“若再晚醒半刻,也不?会有我今日了。”

“你那些儿子们,只怕后悔死了,未将我早点杀死。”

他?平步青云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与“沈家”断绝往来。

“国舅,你沈家的倚仗是宫里的贵妃娘娘,而不?是我一个自小便被唾弃的庶子。”

谢汝方才与沈长寄起争执时,她未哭,后被人撞见,她也未哭。此刻她听着沈长寄一字一句十分平静地讲述过往时,她的心里像是被利刃捅了个对穿,刀刃在心脏上翻搅,痛得死去活来。

可这不?对啊。

她早便知晓他?的身世,前世他?说过,他?与她一样,亦是庶出,皆在家中不受重?视。他?的生母是良妾,是落魄的耕读世家女,他?从小虽不受重?视,但从未被如此虐待过啊,更没有什么毒蛇毒蝎的事情。

对了,他?的母亲直至她离开慈明寺回京时,应当还是活着的,怎么到了这一世,他?的母亲这么早便过世了,早在十年前,还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前世沈长寄亲口说的,生父嫡母以及那些嫡出的兄长,都不将他?放在眼里,不?愿与他?共处一室,他?们许久都见不?到一面,属于甚少往来,虽冷淡但也客气的存在啊,怎么这一世他?这样苦呢?

前世他?一身白衣,清隽温和,性子不?温不火,温文尔雅,温柔和煦,想必与她饱读诗书的生母的教导有关,那一生还算顺遂平和。

今生他?素爱着深色衣裳,不?爱笑了,再遇时她便发现,他?好似断绝了一切喜怒哀乐,整个人带着棱角与锋芒,心思深沉不?可测,人不再温和,强势又冰冷。

原来是自小的遭遇就发生了改变,致使他?整个人的性情大改,叫她险些认不出来了。可沈长寄终归还是沈长寄,依旧会叫她心动,叫她喜欢,想要靠近。

谢汝心疼得要死了,她捂着嘴,不?叫哽咽溢出喉咙。

窗外的男人收回一直望着星空的视线,侧过头,落在窗上。那上头映着女子的影子,她的身形微微颤抖。

沈长寄微微蹙眉,有些担忧。

“我、我……那你后来也杀了你大哥……”沈国舅的眼神左右躲闪。

沈长寄淡淡道:“那是因为他奸杀了良家女,八人,便是皇子我也杀得。”

如此处理他?犹觉得太轻,只是沈贵妃求情,陛下宽恕,他?无法,只得叫那畜生一命抵八命。

“国舅,这是本官最后一次容忍你,我这府邸国舅还是莫要再来了,否则便叫你夫人做好守寡的准备吧,本官不?介意背上弑父的罪名。”

沈国舅被玄麟卫架了出去,扔出了府门。平瑢因护卫不当,领了十棍的刑罚,罚了三月的俸禄。

平瑢对此毫无怨言,离开前,低声说了两句话:

“大人,您叫属下去查西戎,属下发现他们的人在盯着咱们。”

“那个玹先生,也在查您。”

“……”

沈长寄长身玉立在薄如蝉翼的月光下,背影愈发孤寂、清冷。

再回到书房中,看到谢汝捂着心口,脸色难看,似是十分痛苦的模样。

“怎得了?是脚痛?哪里伤着了?”他?急切地拉过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检查她的伤处。

谢汝挣开他?的手,跪在榻上,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那是为何?是……是还在生我的气?”

有眼泪流到沈长寄的脖子里,烫得他?心烦意乱,又手足无措。

“不?是,都不是。”她摇头,轻声说,“心疼你,这样凄苦的过去。”

那不是人能过的日子,就是不知道他?的心疾是否是他不?记事时,那些“家人”对他做了什么伤害之事。

沈长寄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拍着她后背,“原是如此,吓着我了,不?碍的,皆是过往,我早已不?放心上。”

坦然讲,他?回忆起年幼时的遭遇,心如止水,仿佛在旁观他?人的过去那般平静。

他?心智坚韧,不?易动摇,这是从小便养成的性子。曾经他?直面了生母过世,除了最初的震惊与悲痛,很快他便振作起来,他?总觉得仍有重?要的事未完成,他?不?可以一蹶不振。

被沈府的人百般折磨时,他?亦鲜有怨怼与愤恨之情,倒是将那些磨难当作历练,他?在逆境中迅速成长,终于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剑。

他?喜欢剑,锋利可叫人流血,叫人畏惧,无弱点,那是他所期待的样子。

可如今,他?也有了软肋。

玹先生在查他……平瑢这句话毫无预兆又在耳边响起。

沈长寄眸色渐暗,心底有了决定。

好不容易将人哄得冷静了下来,沈长寄将人从怀里拉开,手掌托着她的脸颊,粗砺的手指划过少女眼下细嫩的皮肤,将残余的泪水尽数抹掉。

“你回去吧。”他?说。

谢汝眼眶红红,怔在原处,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同?意了?”

“嗯,回去吧。”沈长寄重?复道。

这里已然不安全,该早些放她走。

沈长寄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许久,低声道:“今夜便走吧。”

“今……夜吗?”谢汝怔忡久久。

怎得这般突然,她说要走,可也未曾说过立刻便走。她还未做好准备,本以为说服他?还要费些功夫,却不知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

他?同?意了,让步了,这不?是她想要的吗,该高兴才是啊,为何她一点也不?开心,反而很失落呢。

沈长寄微微俯身,将眷恋和不?舍全融在一吻里。

撬开齿关,悱恻又凄愁地交缠着。

他?吻得很深,不?顾一切一般,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般热切。谢汝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块棉絮,阻滞了她的呼吸。

吻毕,他?半阖着眼,额头与她相抵。

气息微乱,声音也有些沙,“这里已被人盯上,我无法将你置于危险下,谢府相对安全,你暂且回去。”

他?不?愿瞒她,于是交了底。

“可还棘手?”

“不?知,但那人有些本事,我不?敢松懈警惕。”他?情不?自禁地亲了下她眼尾,“若非出了变故,叫我妥协是绝无可能的。”

谢汝的睫毛颤了颤,“我也没有很开心。”

胜了这一局,并没有很高兴。

沈长寄哪能听不懂她的抱怨,低笑了声,心情骤然便好许多,又拉着人亲昵了好一会。

已过戌时,天色已晚,沈长寄将人抱回了卧房中,又叫了平筝进来,替她收拾行李。

东西不多,除了那三箱书,她没什么东西。

“大人,那个……”谢汝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住男人的手,“书我不?拿走了,暂存在这里,可好?”

沈长寄的喉结微微滚动,“你不?看了?”

“看呀,就是,你说了会去看我的……我,我若是想要哪一本,便叫人给你送信,等你得空了给我送来便是……”

谢汝松开他?的手,将身子扭到另一侧,背对着他?。

男人沉默片刻,抬手一摆,平筝识趣地又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他?从背后将人搂住,“依你,都依你。”

二人做了最后的缠绵与告别,沈长寄被赶回了书房。

谢汝不?愿他送她走,她不喜欢离别的场景,只想悄悄走,只当这是短暂地出门一趟,总会再回来的。

屋子空了下来,谢汝的心也随着那人的离开也变得空荡荡的。

马车悄悄停在沈府的一侧偏僻的角门,只等她动身。

她没什么可收拾的,在这住了一个月,沈长寄给她添置了许多东西,她都不想带走,她总还是要回来的。

谢汝坐在桌前发呆,她看着沈长寄为她准备好的木杖,怎么都迈不?出离开的这一步。

这一坐便是两个时辰。

等她调整好情绪,一瘸一拐走出房门时,倚靠着柱子的平筝顿时站直了身体。

“姑娘。”

“嗯,什么时辰了。”

平筝过来搀她,“已过子时了。”

谢汝点点头。

过了子时……

他?叫她今夜离开,却不曾想她一耽搁便到了“明日”了。

子时……

不?对!

谢汝猛地驻足,“日子呢?初几了?!”

平筝“啊”了声,有些懊恼,她也险些忘了,怪道大人千叮咛万嘱咐,定?要姑娘“今夜”走,她该早些催促的,这下坏了。

“说话!”

“初、初七……”

谢汝将平筝推开,拄着木杖,掉头便往书房而去。

初七,每月发作心疾之日,怪不得一直催她快些离开。

谢汝暗暗咬牙,他?此刻定难受极了。

这个沈大人,坏透了。

**

与此同?时,西戎。

已是深夜,万籁俱静。

塞外的夜晚温度很低,即便是七月初,到了晚上,苍凉的风哀嚎着,卷起黄沙,扬到空中,叫人迷了眼睛。

充满异域风情的帐篷内,一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身穿玄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把弯刀,单膝跪地,右手搭在左肩,跪在帐中。

帐中烧着暖炉,还燃着安神的香料,壮汉没待片刻便开始流汗。

“先生,暗桩已损两处,余下已命他们潜伏,无令不动。”

这人虽是彻头彻尾的西戎人长相,但却能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话。他?恭顺地低着头,不?敢与坐于上首位的男人对视。

书案后面的男子面带青色的冷玉面具,上头刻着这个部落的图腾——蟒蛇。一条狰狞的,长着獠牙的蟒蛇。

面具将男人的脸遮得严实,唯有他?的那双眼睛露在外面,乌黑幽邃,深不见底,那双黢黑的眸能望穿人的心底,叫人胆战心惊,不?敢直视。

他?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将一块成色极好的墨玉石握在掌心。

外袍搭在肩上,里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墨发散乱地披在肩头,他?赤着足踩在柔软的羊毛毯子上,姿态闲适。

壮汉跪在原地,默默等着指令。

许久,男人才徐徐开口。他?的音色很清亮,听上去倒像是位温润的公子。

“姓沈,沈长寄,是叫这个名字?”

壮汉将脊背压得更弯,“是的。”

“嗯……又是他。”男人蓦地笑了出来,“萧顺明倒是好福气,有如此能干的下属。”

萧顺明乃是大轩成宣帝的名讳。

壮汉不?敢说话。

“他?还有何不?同?寻常之处吗。”男人问。

“此人似乎没有弱点。”壮汉犹豫道。

“怎会,是人便有弱点。”男人不?信,理所当然道,“父母亲朋爱人,权欲、财欲,不?论是物欲或是情,总该占一样。”

壮汉为难地摇头,“或许,权欲吧……”

这是他唯一能挑的出来,沈长寄或许会在意的,毕竟年纪轻轻爬至高位,该有很强的权欲才对。

“……”

壮汉面露愧色,“先生,我再去探查。”

“嗯,去吧。”

帐内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外头的风声又变得明显。男人摘了面具,露出一张精致好看的脸,三十出头的年纪,面色苍白。

他?看着那骇人的獠牙面具,蓦地开始咳嗽。

撕心裂肺,不?断地咳,咳得脸色愈发白,咳得直不起身。他?手撑着架子,身子在抖,搭着的外袍落到地上,寝衣下的身躯羸弱、消瘦。

一阵带着苦涩药香的风飘过,一个纤细的身影无声无息停驻在他身后,那人将衣袍捡起,又搭回男人背上,手抚着他?后背,为他顺气。

男人微微抬手,抚着他?的那只手顿了下,随后人跪伏在他脚边。

“阿诺,别哭。”

他?低头看向?脚边的十五六岁的西域少女,她的头紧贴着毯子,整个人十分安静。

她没说话,没与他?有眼神交汇,她无声无息的,男人却知道她此刻在难过。

“又死不了,”他?缓了口气,笑笑,将人扶起来,“哭丧早了些。”

“先生,阿诺蠢笨,医不好你,我去求阿兄,叫他准我去中原学医好不?好?我听说你们那里有神医。”少女一边流泪,一边冷静地用西戎语说。

“玹先生”沉默了。

“不?要去,”许久,他?轻抚少女的头,温柔道,“那里虎狼环伺,会吃人。”

**

谢汝艰难地走到沈长寄的卧房门口,在门外做了个深呼吸,上去敲门。

“沈长寄,开门。”她冷声道。

无人应答。

谢汝又是怒又是忧,忍住了急躁,继续敲门。

还是没人应。

她忍无可忍,就要推门而入,门恰在此时打开。

沈长寄面色如常,拢了拢松散的外袍,一副才从榻上起身的模样。

“何事?不?是叫你快些离开。”

谢汝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划过男人的面容,尽管他?看上去很平静,呼吸平稳,眉头都不带一蹙的,可她还是发现了他?的脸色微微发白。

她又上下打量着男人的身体。他?的手抖了一下,在察觉她的视线后,不?动了。

谢汝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偏身,拄着木杖,从男子与门板间挤了进去。

活了这么多年,她头次进男子的卧房。有点羞恼,却是顾不?得了。

沈长寄显然没反应过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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