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脚踝伤的不轻,在妓馆意外被那个神秘人救走时,只顾着惊慌,连脚踝处的伤痛都忘了,待见?到溥洪,步子都要迈不出了。
因要遮掩身份,便由着溥洪一路背出向春巷,回了梨园。
等赤月见?到自家殿下高高隆起的脚面时,心疼的泪都掉出来了。
“主子,您这是怎么弄的……”赤月慌了神,准备去请大夫,溥洪坐在堂内,听到内室传来的话语,眉头不禁紧蹙。
他担心小九,却对医术不甚了解,干着急又帮不上忙,便拦住赤月,起身去找正院里一直照料拓拔穆的胡大夫。
拓拔穆自打入了图尔苏部,就没下过?床,之前?的疹子溃烂一片,伤及肌理,不容易恢复,后在当地又水土不服,身子便一直病着没好。
溥洪去到正院时,拓拔穆正在同下人折腾,他听闻小殿下去了向春巷,还受了伤,一定要去探望殿下,见?溥洪来了,便耍赖抓着不让走。
溥洪同他是旧识,但溥洪为人孤冷高傲,不太瞧得上拓拔穆这?种靠门楣蒙荫挣得一官半职的纨绔子弟。
听拓拔穆是铁了心要去见小九,为免麻烦,他便让下人弄了个轿辇真给他抬去殿下所在院落。
沈青青见?到拓拔穆时,颇为意外。
由大夫看过?,冷敷上脚踝后,沈青青才得空跟拓拔穆说两句话。
她瞧得出,拓拔穆消瘦的厉害,不由得蹙眉,让赤月去嘱咐厨房为他多做些滋养的饭菜。
谁知拓拔穆听了赶忙摇头,“多谢殿下好意,大夫说我现在不可食滋补品,到时候药性相冲,性命堪忧……”
说着说着,他红了眼,抽抽噎噎道:“殿下,卑职怕是同图尔苏部命中犯冲,若不是有殿下为卑职祈祷,怕是早已一命呜呼……”
沈青青默然,眸底一沉,问:“小将军这?番话让我有些难处理了,要不小将军启程回普尔图木吧?”
“那殿下呢?”听到贺兰卿提到普尔图木四字,他眼中燃起希望,自是顺杆爬了下去。
他想回家,想阿爹阿娘,想拓拔家的兄弟姐妹,仆从侍女,反正只要不是这?,他都行。
他快受不了了。
沈青青淡淡一笑,“赈灾之事尚未办妥,我不回去。”
拓拔穆眉尾一压,“咱们粮食也都送到了,施粥也都做了,殿下还留在这……”
“等着我金元百姓不再挨饿,不再民怨载道,揭竿而起时,这?场赈灾才算结束,到时候,我才会离开。”沈青青话语镇静,缓缓道。
若秋水潋滟般的美眸中映着摇曳烛火,既温柔又坚定。
听到这句时,沈青青没有留意到,屋内的所有人都看向端坐在圈椅上的女子。
这?一刻,没有人再去关注她身份到底是如何尊贵,更多的是,被她这?一席肺腑之言所触动。
相反的,拓拔穆的肤浅被完完全全反衬出来。
“是……卑职想的太过简单了。卑职愿意留在阿兰诺城,守护好小殿下的安危。”
沈青青面色如常,不喜不忧,只含着笑意道:“拓拔小将军安心养伤就好,到等这?件事一结束,我们就回王都,你且放宽心,一定让你在普尔图木吃上除夕的团圆饭,不会等太久的。”
溥洪闻言,默默看了她一眼。
看来九殿下这?次去时椛馆确有不小的收获。
送走拓拔穆,溥洪知夜色已晚,知她折腾一夜乏了,准备请辞离开,却意外被她又留了下来。
窗台剪影成双,屋外月色正浓,寒风萧萧,孟西洲盯着人影,捂着嘴巴闷声低咳起来。
守在另一处屋檐上的萧应听到风中卷着细微的异响,他回首一瞧,果然是主子在咳嗽。
他确定周围几处暗哨都被迷晕,便回到孟西洲身旁,“主子,咱们在这儿什么都听不到,不如回去吧,不然让霍大夫发现了,他又要发脾气。”
萧应会同意带主子来,只因他也希望能见青青姐一面。
可以现在的情况,他二人只能对着那抹不知是谁的窗边剪影吹凉风,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再等等。”孟西洲忍着咳嗽,沉声说着。
他想冲进去,想知道他们此时离得那么近到底在做什么,说什么。
可却不能。
他盯着那,耳鸣阵阵,视线中的房顶、树影、弯月渐渐旋转、扭曲,像是染坊?混杂的颜料,混在一起,凝成一个绚丽的涡旋,让他能短暂的逃离片刻真实。
孟西洲察觉到那个不可控制的感觉从脑海深处扯着他一路下坠。
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会是个什么可能。
所有的谋划或许要功亏一篑。
残存的理智,支撑着他起身,好在有人扯着他往回走。
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忍住,还不到时候。
直到平躺进被子中,萧应熄灭了灯,他还在默念着。
等到时机成熟,青青会看到他的诚意与真心的。
*
不出沈青青所料,南璃与耀云这?些米粮商人,早已被阿兰若城现有的中间商压榨的够呛,一旦放出拓拔穆这?条有权有势的钩子,很快便有人搭线合作。
这?就像是被网兜圈住快要翻肚的鱼,只要有一个口子出现,便会争先恐后的窜跑。
溥洪动作很快,他来阿兰若城这大半年来,第一次干预了除暴动之外的事,这?也给裘飞一个措手不及。
裘飞不想交出米粮的特许经营权与采买权,但对着大君亲自书写的旨意,他又不得不低头,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同意了。
但同意的前?提是,图尔苏部的米粮采买与售卖流程必须同之前?保持一致。
这?就意味着,中间商必须继续存在。
裘飞本以为溥洪这一招仍被自己的规则钳制,无法真正撼动当下图尔苏部的米粮交易。
却不想交出经营权与采买权的第二日,总督府的后门门槛便要被踏坏了。
裘飞没想到,溥洪手中还有一张他不知晓的王牌。
一位神秘的巨贾。
第一日,那位新加入的巨贾便以巨大的采买额,将交易坊中所有现存的米粮全部吃下。
当?日下午,米粮价格暴跌。
倒也不是所有米粮铺子都是这般情况,只有溥洪在城东城西新设的两家,才有这?样的价格。
那一日,排在米粮商铺门口的百姓都快排出了城。
往日拥挤的施粥摊子前?,反倒是寥寥无几。
众人争先恐后的抢购,直到最后一人买完时,商铺仍有不少存量。
第二日,米粮价格进一步下跌,那位神秘商贾,依旧以全包的口气,吃掉了所有供货商的存粮。
其他几家中间人实力?虽然同样雄厚,却因手中现银委实不够,又达不到人家这般购买量。
最终,在交易行?只能干看着对方搬出一叠叠的通汇银票,连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那日下午,几位主要的中间人便悄悄摸去了总督府的后门。
这?些中间人大多是阿兰若城内有头有脸的富商,之所以同总督裘飞能搭上线,拿到这个参与米粮采买的生意,都是通过?裘飞妻子楼氏的弟弟楼元邬。
楼元邬自然而然成了所有中间人之首。
总督府,后院正堂。
楼元邬蹙眉急切问:“姐夫,您怎么就把采买权放出去了,咱们这?些中间人,可是把银子都交到后年了……这样下去……”
“你以为我想?!溥洪是大君钦点的赈灾大臣,是刑部二把手,是三大贵族之一溥家的幺子,又有大君手谕,何人敢不听?”
裘飞的脸色没比楼元邬好到哪儿,他这?两日也在留意交易坊的动向,事态的发展明显比他预计的要严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