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见他已神志不清,直接拖起来架在肩膀,扶他走到殿边圆柱阴凉处坐下,简短唤人:“给他喝水。”
见内监端了温水来,萧彦转身欲走,沈琼却犹不肯喝:“下官与宋大人一道明志。陛下不采纳我等进言,下官便不进水米!”
萧彦看看宋慕轻,尽管后者在太阳下跪得头顶冒烟,但包括他身后的御史们都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萧彦瞧着心烦,接过内监手捧的茶盏,试试温度不烫,随即手腕一斜——淋透沈琼一头一脸。
沈琼顿时傻了,宋慕轻气得差点站起来:“士可杀不可辱!二殿下你——”
萧彦冷眼睥睨一地汗流夹背的御史:“本王偶发善心拉这沈大人一把,他倒宁愿渴死中暑,岂非浪费本王功夫!至于你们御史台跪在此处要挟君父,本王更是懒得理会。”
转头吩咐内监:“别叫人渴死了。”
再不多看沈琼一眼,仍迈方才步伐往宫门踱去。
还未走到宫门,便有个内监一溜小跑追过来:“二殿下留步!”
萧彦只道是御史们又在闹腾,没好声气:“浇了一碗水还不够,那便再浇一壶!”
那内监却凑近小声道:“二殿下快去内宫看看,良妃娘娘和福宁公主出事了!”
***
皇后喜爱田园之乐,更为示范躬身耕种之意,学寻常百姓家,在宫院一角搭了葡萄架。今日初次挂果,叫了众妃嫔同来品尝。
未及午膳时间,福宁与福嘉两位公主本是站在小池太湖石边赏鱼说话,不巧一同滑脚,掉进池中。其中福宁离岸远些,良妃娘娘救女心切,等不得别人搭救,自行跳下去救福宁公主。待都被救上岸时,良妃因喝进池水过多,一时陷入昏迷。
以上是内监匆匆在来路上说与萧彦的大概。
他说的详略得当,萧彦当然知道宫中之事没那么简单,也不多细问。
等赶到皇后宫中,东偏殿中一群御医正团团围在福嘉座边,她已换了干净衣衫,据说是扭了脚踝,正在诊治。
转往西偏殿一看,只有三两个平常侍女在侧,福宁浑身湿透、裹着披风坐在昏迷的良妃旁边憋着眼泪——萧彦很久未动的怒火忽然再也压抑不住。
他放下帘幔,在门口待头脑冷静些才入内。
但听完良妃身边侍女夏柑低声说完事情经过,萧彦松开的拳头不禁再次握紧。
宫中忌讳哭泣,夏柑不敢出声,哽咽道:“本是大公主来找我们公主说话,说新得了块好玉,给我们公主瞧瞧,不叫别人跟着。奴婢们瞧着两个公主走到水边摘花喂鱼,一直笑得亲热。奴婢一直盯着,突然见大公主脸犯凶相、踩在我们公主脚上。我们公主不服气,推她。宫人们看见动静跑过去,还没到跟前她们就失足掉下水了。当时很乱,明贵妃叫大家先救大公主,几个人跳下去、水面一摇晃,反倒把我们公主推到水深处。奴婢赶紧跳下水,还没游到公主面前,就见岸边上娘娘忽然也掉下来,栽进水里……”
“你看清她是怎么掉下水的么?”萧彦蹲在夏柑面前,示意她再放低声音。
方才内监说,是良妃自行跳下去救福宁。
夏柑茫然摇头:“当时妃嫔并宫女内监们都围在池边,混乱的很。娘娘本是喊人拿竹竿来,叫着公主名字,不知怎地就掉进水里。因是栽倒,所以喝进了不少池水。”
福宁像是总算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呜咽道:“娘亲当时,满脸是水底污泥,吐了好些水,才缓过呼吸。我……还以为她醒不过来了……”
萧彦拿出手帕替她擦脸:“待会再说,你先换身干净衣裳。”
福宁攥住良妃手臂,不肯动:“我守着娘亲!有人要害她,我哪都不去。”
萧彦盯着母亲昏迷中苍白狼狈的脸庞,想起那日她的劝告——“皇室子女,生来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心脏开始抽搐似地疼痛。
但他终于下定决心。
慢慢搂紧福宁肩膀,轻声道:“阿晴不怕,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哥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内监从库房翻出架陈年不用的卧辇,将良妃送回秀蕤宫。萧彦没多问福宁别的,带她来到正殿。
建德帝倚着椅背虚虚闭目,皇后偏坐旁侧,面色不愉——事情出在她宫中,方才今上话里已颇有对她这个后宫之主的责备之意。
福嘉站在今上座椅扶手边,红着眼睛,明贵妃则阿满身盛气,昂首立在她身后。
见他们近前,皇后先问了良妃状况,随便便发问:“到底怎么回事?方才福嘉已说了一遍原委,但兼听则明,陛下与本宫须得再听福宁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