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瞧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站在卫生所大门口,不停地拿袖子抹眼泪,把脸上抹得灰一道白一道的。
她便是原主的幺妹,姚桃。
姚庆赶紧加快脚步,走过去,单刀直入地问:“人现在怎么样?大夫看了吗?怎么说的?”
姚桃一边哭,一边打嗝儿,“我、我也不知道……爹头上流了好多血,我、我害怕,不敢看,就跑出来了……三、三哥,你说爹不会出事吧?”
“没事的。”姚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你在这边待着,把眼泪擦擦,我进去看看。”
姚桃抹着眼泪,忙不迭地点头。
姚庆也不磨蹭,抬脚走进了卫生所。
这年头的村卫生所极为简陋,只有一个赤脚大夫忙里忙外,连个护士都没有。
进里面去一看,姚建国就躺在两张长凳搭起来的板床上,头上扎了一圈绷带,血也止住了,却迟迟未醒。
李桂芬则守在边上,默默垂泪。她平素虽然对丈夫女儿作威作福惯了,毕竟是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太太,乍一遇到这种事,顿然没了主心骨。
直见到姚庆进门,眼睛里才有了几分神采。
“庆子,儿啊,快来看看你爹,你爹他快不行了!本来好好的,你说说,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她越说越难过,猛地一拍大腿,哭嚎声登时高了一截。
姚庆见她这样,颇为头疼。
“那个……娘,你先别哭,我们先听听大夫怎么说。”随口安慰了老太太几句,他又转头问边上的赤脚大夫,“大夫,我爹到底怎么回事?”
卫生所的赵大夫在村里呆了十来年,对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
“掉下沟子的时候磕到了石头,我给缝了几针,血倒是止住了,就是人还昏昏沉沉的。具体情况怎么样,我也说不好……”
他话没说完,李桂芬那破锣似的哭嚎声再次响起。
姚庆:“……”
赵大夫也是一阵头大,忙道:“你既然来了,就赶紧送你爹去县城医院看看吧!”
“对,去县城,去县城。”
李桂芬像是抓到了根救命稻草。马上停止了哭闹,忙抓着刚进来的周大婶,道:“周大姐,你家的牛车借我下,我送老头子去县城医院。”
周大婶是知道轻重的,当即也不啰嗦,赶紧点点头,“我家那口子就在外面,我去喊他。”
张罗的张罗,喊人的喊人,不一会儿,周大叔就把车赶了过来。
姚庆见那牛车上光板一块,微微皱了下眉,转身问赵大夫,“赵大夫,你这有被子吗?”
赵大夫纳闷道:“有是有,你要来干嘛?”
姚庆:“这一路坑坑洼洼的,万一再磕碰着呢,我想给我爹弄一床被子垫在板子上面。”
大家都是乡亲,赵大夫对于姚庆的生活作风也有所耳闻,却不想,他还有这样细心的一面,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行吧,我给你去拿。”
大家一起帮忙,把姚建国安置在牛车后面。商量起该谁陪着去,就犯了难。
李桂芬左脚还肿了一块,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脸上还糊着眼泪,十分可怜。
姚庆看了眼自己的便宜老娘,到底心有不忍,好言劝道:“……娘,你脚都肿成这样了,先回家休息吧。两个孩子都在家里,没人看着我不放心。我爹这里,有我和小桃跟着去就行了。”
他顶着对方宝贝儿子的身份,说话十分好使。李桂芬只犹豫了一下,便不再坚持,“那行,你们路上小心。等会经过村口大队,别忘记顺道去把介绍信开了。”
走之前,李桂芬又想起什么,突然叫住他,“庆子,你等等。”
接着,见她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七拼八凑,居然凑出来三十多块钱,还顺带摸出几张粮票。
“城里看病贵,”她小心翼翼地钱和粮票都塞进姚庆的兜里,“要是钱不够,你去找你四妹借一点。她一人在县城里享福,如今亲爹出了事,总不能什么忙都不帮吧。”
李桂芬提起在县城做工的四闺女,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看得姚庆一阵无语。
他眼下也不好说什么,就随便点头糊弄了过去。
待人坐定,周大爷招呼一声,鞭子一甩,牛车哒哒地大步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