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天气日渐寒冷,紫禁城各宫中都烧起了炭火,位置好些的宫苑还能多一重?地龙保暖。
养心殿这样的地方自不用多说,宁欢畏热又畏寒,不过初冬养心殿的地龙已烧得火热,偏偏这样宁欢还得穿着夹袄保暖才行。
皇帝不由看着窝在窗边炕上?的人,养心殿今年比往年多用了不知多少炭火,他倒不会担忧炭火的问题,左右他这儿从不缺这些东西。但他担忧这小丫头的身体,夏日畏热成那样,冬日又这般畏寒,那手就没个暖和?的时候,他着实担忧她身上的病症。
宁欢慢慢翻过书的一页,她抬眸看皇帝:“怎么了?”
“太医开的药你可有好好喝?”,他不由问道。
“喝没喝你不知道吗?”
提起这件事宁欢便觉嘴中发苦,自夏日诊出那什么寒凝之?症,那黑呼呼苦戚戚的药就没断过,偏生每次喝药皇帝基本都会盯着她,生怕她把药倒了浇花。
皇帝倒是笑了,也是。
罢了,原本她这症状就不好调理,他再着急也无用,只能慢慢来。
但她离他远远儿的,留他自个儿在这儿批折子算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案上?散落的宣纸,眸中划过一丝笑意,他道:“今日的大字练了吗?”
宁欢翻书的手指一僵,她轻轻哼哼:“……一会儿练。”
皇帝满意了,他看?着她:“现在就来。”
宁欢放下书,偏头看窗外。
皇帝便接着哄骗道:“现在来练的话我带着你写。”
宁欢想了想,不情不愿地放下书从炕上?下来:“好吧。”,有人带着写总比她一个人写省力些。
皇帝心满意足地将她圈在怀中,他握上她的手,不觉蹙起眉头。
他便先捂了捂她的冰凉的小手:“怎么待在炕上?手还这么冰,可还要他们多烧些炭火?”
宁欢瞥了一眼他单薄的衣衫,心中微暖:“不必了,我觉得很暖和?,这是体质问题。”
皇帝心中轻叹一口气,他叮嘱道:“日后到哪儿都要握着手炉,别受凉了。”
“知道啦。”
皇帝笑了笑,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这一笔要这样写……”,他开始带着她写字。
宁欢看着他带着自己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年号,不禁觉得好笑。
幼稚。
宁欢被皇帝带着写字,不知不觉便过去许久。
她娇懒地挣开皇帝的手:“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吗?”
皇帝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角:“懒丫头。”
宁欢哼笑道:“懒丫头也是你家的。”
皇帝哑然,他看?着她慵懒娇丽的面容,一颗心软得不像话。
素来矜贵自持的面上显出无比柔情的笑意,他的声音软得要滴出水来:“是,是我家的,我也乐意养着。”
宁欢满意地翘起唇角。
她懒懒地抬眸看了看?窗外,眨了眨眼。
“呵,下雪了。”,皇帝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确定了她的想法。
宁欢一路哒哒哒地小跑到窗边。
紫禁城下雪了。
她扒拉着窗沿透过琉璃窗看?着外面的雪景。
雪下得极大,像柳絮一般纷纷扬扬地从天上洒下,飘落在屋檐上?,树梢上。大雪不知下了多久,此刻覆满了整座宫殿,整个紫禁城。大雪纷飞,皑皑的白雪映着紫禁城的红墙金瓦描金彩绘,更显出紫禁城庄严肃穆的威严,却又不由的让人心生赞叹与惊艳,这是何等的如画风光。
宁欢看着雪中的紫禁城,眼睛一眨也不眨,满面的笑意。
这便是传说中雪中的紫禁城吗,她今日总算得见了。期待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得见此景竟还是在如此真实的紫禁城,真是……
她看见庭院中穿着棉袄的小太监正在扫雪,听见雪簌簌从树上?落下的声音,她坐在养心殿的炕上?,在富丽堂皇暖洋洋的西暖阁,欣赏着紫禁城的初雪。
而紫禁城的主人,正坐在她的身侧,静静地看着她。
皇帝抱着她笑:“下雪有什么好看的,我年年看?也没觉着有什么新鲜的。”
宁欢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何不食肉糜。
她凉凉地开口:“是,我没什么见识,初到天下间最富贵的紫禁城,瞧什么都觉得新鲜。”
皇帝哑然失笑,忙搂着她哄着:“是我失言,别恼了,往后年年都陪你看?紫禁城的雪好不好?”
宁欢挣脱他的怀抱,趿着绣鞋下炕。
皇帝以为她真的恼了,连忙拉住她:“宝儿——”
宁欢默默弯起唇角,她转头看皇帝,笑道:“我哪儿有这么小气,我是想出去看?雪。”
皇帝松了口气,宠溺地笑了:“好,出去看?。”
“李玉,小主子要出去看?雪,取衣裳来。”,他及时吩咐道。
“嗻。”,李玉忙不迭地应了。
皇帝给宁欢加了琵琶襟兔毛织锦坎肩,厚厚地裹了一件白狐皮斗篷,又放了个嵌珐琅花卉纹手炉在她手中才满意地带着她走出西暖阁。
李玉默默地低着头,心想撷芳殿的嬷嬷们打扮公主们怕都没这么细致,皇上?您是养宠妃呢还是养女儿呢。
再想到二人的年龄差,倒也不是……咳,李玉连忙打住脑中胆大包天的想法,他有罪!
宁欢本觉得皇帝过分夸张,都要将她裹成球了,行动十分不便。
但她甫一出门就被大风刮得一哆嗦,还被风雪吹了一脸,还好皇帝早已贴心地为她带上?斗篷的帽子。
她又默默咽下想吐槽皇帝的话。
皇帝见她睫毛上?都沾上?了雪花儿,小心地替她拂去,还笑道:“你瞧,这雪有什么好看的?”
宁欢眯眼看着漫天纷扬的鹅毛大雪:“您不乐意还是回去批折子吧。”
皇帝失笑。
李公公很贴心,知道小主子要赏雪,取衣裳的时候便让养心殿的小太监们停止扫雪。
是以,此刻的养心殿便还有几分雪景的看?头。
但是,片刻后,宁欢看着前面拦路的雪,颇为无奈。
她穿着平底鞋,软锦容易被融化的雪沾湿,寒从脚下起,鞋若是被沾湿必定?不好受。
锦缎绣鞋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怎么中用,宁欢心中感叹。
皇帝低沉悦耳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宁欢第一反应便是恼怒。
他是不是又嘲笑她来了。
皇帝哪儿有她想的这么幼稚,他揉了揉宁欢柔软的白狐帽子,微微蹲下:“上?来吧,我的娇娇儿。”
宁欢哑然地看着在他面前屈膝的年轻帝王。
他可是皇帝,在这个男权远高于女权,君权凌驾一切之?上?的时代,他就这么自然地在她面前屈膝了,理由只是因为怕沾湿她的鞋袜。
她眨了眨眼:“您……”
这世间怕是没人能比皇帝更了解她,他背对着她,哼笑道:“快上来吧,你干的大逆不道的事儿也不止这一件。”
宁欢唇角高高地上扬,她一下便伏到皇帝宽阔的背脊上?:“走!”
皇帝故意做出被她撞了一个趔趄的模样,他又稳稳当当地背起她:“坏丫头,要是我摔了你也没好果子吃。”
宁欢心情极好,难得拿出夸赞旁人的架势吹捧他:“怎会,我知道您最是英武,若不是因为您是皇上?,这满洲第一巴图鲁的名号怕是要落在您身上?啦。”
皇帝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和喜悦,他朗声笑出来:“你这张嘴果真会哄人。”
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他听多了太后皇后还有其他人说宁欢嘴怎么甜,怎么会哄她们,偏他自己没这个待遇。
如今总算是从她嘴里听到一句赞扬他的好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