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宁欢回到养心殿时已是傍晚时分,宫人们?一见是她,皆是舒了一口气,连通传都不通传,便连连笑盈盈地掀帘恭敬地迎她入殿。
宁欢在?养心殿住了三年,能在?养心殿伺候的又是堪称宫中最精明的一批宫人,是以他?们?对宁欢地位的认识比宫中任何人都要清楚得多得多得多。
他?们?可是目睹了三年这位小祖宗是如何胆大包天在?皇上头上作威作福,而皇上又是如何纵容溺爱她的。
所以哪怕是如今小主子已然晋封,按照规矩嫔妃入养心殿需得通传,他?们?也敢视这条规矩为无物,见是她来便直接给她行礼,引她入内。
规矩?他?们?不能更清楚,在?这位小祖宗面?前一切规矩都是不存在?的。别说他?们?了,就是皇上在?小祖宗面?前都……咳。
总之,于如今宫中扬言皇上并没有那么宠爱魏贵人之说,他?们?听着更是笑而不语,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位小祖宗是怎样的地位了,所以任由外面?怎么传他?们?也依旧以最恭敬的态度对待她,甚至有种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悠然与得意。
等着吧,总有一天皇上和小主子会用实际行动打烂这帮爱嚼舌根的人的脸。
西暖阁。
听着殿外渐渐传来的花盆底轻叩地面?的清脆声响,李玉与圆盛悄然对视一眼,蓦地舒了口气。
小祖宗可算回来了,他?们?养心殿有救了。
果然,下一秒便见皇上扔下手中的折子,眉眼间凛冽的霜寒也化?去些许。
皇帝熟练而自然地走?到门口接宁欢,下意识便捂住她的手:“冷不冷?”
宁欢笑着摇头:“不冷。”
她晃了晃手中明黄的手炉:“你给我带的这个还暖和着呢。”
皇帝眉眼柔和下来,微微弯唇。
他?动作熟练地为她解下身上的斗篷,带着她到炕上坐下。
李玉已然贴心地端着热奶茶回来,轻轻放在?小几上,而后带着殿内的人悄声退下。
宁欢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恨不得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宫人们?,好笑地看着皇帝:“你又发脾气了?”
皇帝八风不动地坐着,面?色亦是动也未动:“没有。”
宁欢斜睨他?一眼,显然不相?信。
见她这般模样,皇帝支着额头,无奈地笑了:“听了宝儿的话,我忍住了。”
宁欢忍不住笑了,干脆走?到他?身侧坐下。
皇帝顺势将她抱在?膝上坐着,心爱的软玉温香在?怀,他?的面?上终于露出几分舒心的笑。
宁欢搂着他?的脖子,柔声问道?:“是怎的了?”
皇帝将将柔和下来的面?色又沉了下去,他?低叹:“山东、河南一带连日暴雪,爆发雪灾。”
雪灾……
宁欢一滞,连忙问道?:“那下面?可先赈灾了?”
皇帝颔首:“山东巡抚反应还算迅速,然连日暴雪不停,人力终究有限,何况……”
皇帝清冷的面?上划过一丝凌厉:“也并非所有的官员都忧国忧民爱护百姓,总有些不安分的喜欢借此时机从中贪腐。”
宁欢微微凝眉:“国之庸蠹。”
闻言,皇帝一时哑然,而后颔首表示赞同?。
宁欢抬眸,难得恳切地看着他?:“对这样吸食百姓血肉的蠹虫,您一定要严惩不贷。”
看着他?家?姑娘这般认真?且恳切地说出这样的话,皇帝更是哑然,面?色柔软下来。他?一直知?道?他?的姑娘是一个心系百姓的人,与他?同?心同?德,心性远超一般女子,不是么。
他?温声应道?:“不必宝儿说我也会这样做,我已下旨严查在?赈灾中有所贪墨的官员,一经?查实……”,他?声音冷厉,然而话到嘴边却换了个温和些的说法:“严惩不贷。”
宁欢轻轻颔首,又柔声劝慰他?:“你也别太忧心,自然天灾不可逆,咱们?能做的便是做好善后的工作,尽力救助百姓减少伤亡损失才是。”
闻言,皇帝心中一片柔软,这就是他?心爱的姑娘啊。
他?抱着她,轻柔地吻了吻她的发,面?色柔和下来:“宝儿说得是。”
*
眼瞧着便到了腊月,不大安生的乾隆九年即将过去,皇帝和皇后也又到了最忙碌的年底,这样的时候宁欢一般都是安生地待在?养心殿或是去寿康宫寻太后,这年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日子过得清闲了罢?”,太后笑着睨了宁欢一眼。
宁欢眨眨眼,厚脸皮地面?不改色心不跳,还笑眯眯看着太后道?:“还得多谢您。”,她顺势将手中做好的通草花递给太后:“给您做的,好看吗?”
太后和皇后果然足够了解她,尝到了几次不必早起的甜头,她果然彻底堕落,再没有在?清晨早起去长春宫请过安。当?然,她心虚之余午后往长春宫跑的次数倒是多了不少,直让皇后好笑。
太后微微扬起唇角,她又接过宁欢手上的通草花,道?:“可仔细你那手,若是伤了我怕是又要被?某些人念叨咯。”
闻言,宁欢不由甜蜜地弯起唇角,面?上却一派大义凛然:“他?敢!”
她又嗔笑地看着太后:“您一天天就取笑我,他?哪儿敢念叨您。”
太后斜了她一眼:“从前他?是不敢,如今嘛……”,她轻笑一声,故作感叹:“爱情使人盲目啊。”
与太后相?处多年,她的厚脸皮早就练出来了,故而此时听到这般话,宁欢非但不羞恼,反而双手托腮,面?含甜意地弯起唇角:“也不知?他?忙完了没有。”
太后一噎,嗤笑一声:“若是不乐意待在?我这寿康宫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又故作感伤:“人老了就是遭人嫌哦,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宁欢笑不可抑,连连跑到太后身侧去,挽着她哄道?:“额娘说什么呢,您怎么就老了,您这般的美人走?出去旁人必定会夸咱姐俩怎么都长得这样好看。”,说到最后,宁欢都忍不住笑出来。
太后亦是忍不住笑了,她轻轻点了点宁欢的额角:“臭美的小丫头,夸别人还要顺带夸一夸自己呢。”
宁欢挽着太后哼笑道?:“我不管,我就是额娘最漂亮最贴心的女儿!”
太后哑然失笑,却搂住她柔声道?:“是是是,我最贴心最漂亮的女儿。”
宁欢愉快地翘起唇角。
“对了,今年的葡萄酒酿好了,你还要么?”,太后笑问。
闻言,宁欢霎时眼眸一亮,她将将想答应却又想起什么似的,面?色有些古怪,“要……吧?”
太后没好气地看她一眼。
宁欢眨眨眼,心中一瞬划过万千想法。
上次醉酒之后的事她还记得呢!
但是葡萄酒这么好喝,又是额娘特意为她准备的,她不要也不大好吧。
嗯,她可以悄悄带回永寿宫去喝。
越想,宁欢眸中璀璨的华光越发亮了,最后她肯定地笑起来:“当?然要,多谢额娘。”
这是为了不浪费额娘的一片心意,嗯。
“我还以为那酒不好喝,竟引得你这般勉为其难。”
宁欢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其实是我在?想我一次喝多少才不会醉。”,说着,她还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太后不由笑了:“也是我大意,都不知?你酒量如何便一直纵着你喝,你酒量这样浅,这次可得小心些。”
闻言,宁欢也耷拉下眉眼:“谁知?道?呢。”
太后瞧她这般模样便觉好笑,便道?:“果酒到底也是酒,少喝些也好。”
宁欢眨眨眼,面?不改色地应了:“您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