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利维娅如往常那样前往修辞学校,班上缺了两人,一位是受伤病重的小克劳狄乌斯,另一位便是屋大维。
奥卢斯摆脱了死对头,整个世界顿时变敞亮了。课间,他想和小德鲁苏斯搭话,可对方一直在和屋大维的朋友们聊着修辞学知识。
大个子对修辞学一窍不通,无法加入他们的讨论,只得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物上。这时,提洛正帮主人整理笔记,他凑到小奴隶面前,努力寻找话题。
“凯撒出台了新政策,所有医生和教师可以直接脱离奴隶身份。你未来准备当教师吗?”他问提洛。
“主人对我很好,”小奴隶放下手中的笔,“成年后,即使不当教师,主人也会赐予我自由。”
“看来,他的确是个好人啊!”奥卢斯双手撑在桌上,用感叹的语气说道。
好人?或许是,或许不是。在提洛的记忆中,利维娅从不吝啬于奖赏,对下人格外仁慈体谅,即使自己喂了她弟弟毒草,她依旧会耐心听他辩解。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居然是那样冷酷无情,设计置家父于死地。
“您为什么要来找我说话呢?既然您想与我主人结交,为何不直接找他攀谈?”小奴隶直截了当问道。
“我只是某个落魄家族最后一名男丁,德鲁苏斯他出身名门,我总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和他结交......”
“奥卢斯,”就在这时,利维娅起身离开座位,来到大个子跟前,“要不要跟我们玩掷骰子?我从家里带了三?只。”
奥卢斯有些不知所措,他出于本能想拒绝邀请,可怎么也说不出口。那对丁香色眸子犹如神秘而昂贵的水晶,令他望而生畏,又忍不住想要接近。
“不和我们一起玩吗?”利维娅再一次邀他加入。
这一回,他终于下定决心,朝对方点点头,搬来椅子坐到了新朋友对面。
游戏过程中,奥卢斯和利维娅熟悉了,逐步放下了心中的忐忑。
“农神节之后,凯撒会出征西班牙讨伐庞培的两个儿子,你想去西班牙吗?”放学时分,利维娅问奥卢斯。
他当然想去西班牙。
家世不出挑的罗马男人想要升迁,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像西塞罗那样凭借出色口才成为律师,二?是投身军队建立功勋。
马略跟自己一样来自落魄骑士家族,父辈甚至沦落到给人种田的地步,却凭借军功跻身政坛,成为罗马最有权势的人。
第一条显然不适合他,至于第二条,除非天赋极高,运气?极好,一下就能被统帅看中,否则得在战场上洒尽汗水和鲜血,搭上性命也不算稀奇。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奥卢斯接受过一段时间军事训练,却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作为新兵,他能不能在战斗中活下来都很难说,更别提向统帅展现什么过人的天赋。
梦想如此美好,希望如此渺茫。
“当然想,只是——”
“如果说,我这里有一条现成的捷径,你愿意走吗?”他听到小德鲁苏斯这样对自己说,“自信点,你比很多贵族子弟都优秀。小克劳狄乌斯兴风作浪之时,你是第一个站出来为我出头的人,这是我的报答。”
奥卢斯内心深处翻腾起巨浪,他当初只是一时冲动才见义勇为,从未妄想过她的回报。
“未来某一天,你或许有机会统领军队。”见大个子没有回应,利维娅继续对他说。
“我将永远铭记你的帮助!”奥卢斯回过神,无比感激。
梦想宛如火油,一旦点着,必将越燃越旺,最终照亮前路。
——
放学后,利维娅去了一趟屋大维家,被狄奥美德斯告知对方还在湖边钓鱼,立刻动身前去“讨债”。
这是一个晴朗的秋日,云朵比维斯塔贞女的裙摆更加洁白,太阳距离大地格外遥远。
湖畔的灰石边架起了一把椅子,椅上的少年头戴遮阳兜帽,手里握着一根鱼竿,脚边还立着一个小桶。
女孩的鞋底踩在柔软如布料的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梅塞纳斯跟我说,你要找我讨债。”屋大维没有回头,更没有挪动位置。
“钓了半天鱼,桶里连水都没有,”利维娅踢了一下小桶,桶是空的,摇摇晃晃险些被掀翻,“你是上午跟梅塞纳斯会面的?真?不愧是你,每次逃学钓鱼也是假装的。”
“这次不一样,我钓了一条很大的鱼。”
利维娅没看见他的脸,却也能想象出他现在的得意样。
“还钱,”她朝少年摊开?左手,“你让人偷了克劳狄乌斯送我姐姐的礼物,卖了多少钱?”
“梅塞纳斯把它们卖到东方人的黑市,赚了十多万塞斯特斯,”屋大维掀开?兜帽,露出比阳光耀眼的金发?,“你有没有听说过,凯撒为了增进与下属的关系,故意向他们借钱的事?”
“凯撒向手下借巨款,他们看在他的面子上不得不借。为了得到还款,这群债主只能费尽心机保护凯撒,防止他半途死了,没人还债,”利维娅双臂交叉放于胸前,“你不是凯撒,我也不是你的下属。”
“可你是我最亲爱的朋友。”
少年放下鱼竿,不知从哪里翻出一袋面包,用手揪下一小块,扔向镜子般的水面。
明镜碎裂,涟漪犹如托加袍的皱褶,一层一层向外扩散。一对鸭子从远处游来,公鸭的脑袋比湖水还绿,母鸭比土堆还要朴素。它们低头钻入水中,公的那只寻到了泡软的面包,抢先吃了下去,半点都没给母的那只留。
“梅塞纳斯才是你真?正的朋友,”利维娅移步到他面前,拎起他摆在腿上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一整块面包,“他挡在黑豹和希律之间,都是为了帮你讨好希律。”
“你若恰好在我旁边,肯定会被我推到前面挡着。”说着,她咬了口面包,却发现一点味道也没有,面露嫌弃,将它揪成小块扔给了鸭子。
“你不会这么做,我毕竟不是小克劳狄乌斯,”少年继续将面包向湖水扔去,砸中了绿头鸭的脑袋,“你都没狠下心拷打赛拉杜斯和那个驯兽奴。”
绿头鸭“呱”了一声,
“你才?是首恶,我为什么要拷打他们?”恶念顿生,她揪下一块面包砸向少年的头。
“你拥有仁慈之心,你是好人,”屋大维没有理会落在发间的面包块,“跟有底线的人做朋友,我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