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引竹却忽然歇了继续讲故事的兴头,转而瞪着他道:“我这几日这般辛勤照顾你,你以后可不许和我争公子的宠信。”
容时一愣,垂眸道:“我没想与你争。”
他的神情可怜又落寞,让引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而且他的内心深处忽然泛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让他想起方才看到的幻觉。
引竹不由得摸鼻子讪笑两声,道:“不过你放心,你可以当个第二受宠信的。我瞧着公子还是挺喜欢你的,只要你跟着我用心学,保管让你成为除了我之外,公子身边第二受重用的。”
“当真?”容时抬起头,眼睛微微亮了点,像是十分期待。
真是个傻小孩!
引竹心里头踏实了一点,拍胸脯道:“当真!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保证能把赵不离和赵不弃那兄弟俩比下去!”
容时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问道:“赵不离和赵不弃?他们又是谁?”
引竹撇了撇嘴,道:“他们是公子身边的两个暗卫,当年公子和魏先生走时,他们也一路跟着的。公子很是重用他们两个。”
“他们比你还受重用?”
引竹脱口否认道:“当然不是!”
容时疑惑地看着他。
“好吧。”引竹纠结了半晌最终承认道,“就目前而言,他们确实比我办的要事多了那么一点点。”
引竹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贴在一起,只漏了一丝缝隙,生动地比划了一个“一点点”。
顿了顿,引竹又补充道:“不过那是因为他们会武,我不会,很多危险的事我就不能去做了而已。”
他们正说着话,门外响起侍女和护卫的先后请安声,正是景淮过来了。
景淮白日里忙,又是上朝又是上课,还要处理一些琐碎的政务,每次回府都已经天黑。不过自上次那件事之后,景淮每次回府,都会先来这儿看看容时。
容时很乖,每次看见他时都会眼睛一亮,让人没来由地心情变好。
景淮也因此更乐意去看他一看。休沐之日,没什么要紧事时,景淮也乐意去他那里消遣时间,或和花闻灯下棋,或和他们随意闲聊。
容时听见门外的几声“公子”,便立刻将头偏转,眼睛瞧着进门的方向,只听帘栊声响处,景淮走了进来。
景淮进门后将大氅解下,小侍女引兰上前接过大氅,而后又无声退至一边。
“你们在说什么?”景淮抻了抻衣袖,问道。
引竹献宝似的道:“我在与他说公子的风光事迹。”
景淮只略略一想便知道引竹说了什么。
他看向坐在床头的少年,正与他的眼睛对上。
景淮笑了一下,说道:“风光是不大风光,但听听还是可以解闷的。”
*
离国皇宫的御书房内,华贵的轻纱飘舞,间或传出一两声咳嗽。
中常侍张望德捧着一卷案牍走了进来。
“陛下,神使的名单已经出来了。”
皇帝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不似面对朝臣时的中气十足,反而带着三分虚弱:“呈上来。”
“喏。”
皇帝翻开名单看了两眼,猛地丢下那卷案牍,冷冷道:“除了民众选出来的景淮,剩下哪个不是朱雀神殿自己的人!”
张望德低头噤声不敢言。
朱雀神殿自开国以来就存在,如同一个超然大物般隐在离国皇室的身后,掣肘着皇室和朝廷,让每一代的君主都寝室难安,如芒在背。
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但朱雀神殿却很难除掉。
因为除非拔除离国百姓的信仰,否则朱雀神殿就会一直这么存在着。而拔除百姓的信仰,那便是动摇国之根基,风险极大,一个不小心,离国皇室将会万劫不复。
但只是一个神使而已,除了在祭神大典上风光一点,别的一点权利都没有,神使们又不参政又不参军的,张望德不太理解皇帝为何会因此大动肝火。
半晌后,皇帝已经平静下来。他揉了揉额头,转而问道:“景淮这几日在含章殿如何?”
张望德答道:“启禀陛下,景大人如寻常夫子一般授课讲书,并无异常。”
皇帝沉思片刻,忽然又道:“朕让你去查景淮带走的那个宫人,查景淮为何带走他,他身上又究竟有何不同,这么久了还没查出来?”
张望德沉默。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砸在了地上,碎裂开来。
张望德的身体被这突兀的响声吓得抖了一下。
皇帝喜怒无常,暴戾恣睢,就是张望德这般久伴君侧的人也常常如履薄冰。
皇帝摔了桌上一个杯子,勃然大怒:“张望德,出息了啊,连朕也敢欺瞒!”
张望德连忙跪下,声音发抖:“陛下,老奴不敢!”
又一个瓷器在张望德身边炸开,碎瓷片溅起,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皇帝怒道:“那还不快说!”
张望德伏跪在地上,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