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呼吸俱是一停,禁卫军第一时间上前护驾,快,却快不过夏平幼的脚步。她大叫一声仙鹤哥哥,三两步扑到那人背上,对方单薄身影被压得一弯,半晌才缓缓转过头。
眉目初显,夏邑年不自觉停了脚步。
林中一时寂静,沉寂片刻,那人缓缓伸手摸了摸夏平幼的脸颊。
“……小棉袄……”
夏平幼欢呼一声,拉着夏邑年跑了个来回,对他笑道:“我今天带母皇来啦~”语落仰头看夏邑年:“母皇,仙鹤哥哥总说他冷,我的衣服都太小啦,你能不能让人给他做点衣服?”
夏邑年打量他一瞬,迎上他缓慢抬起的视线道:“你是哪宫的侍人。”
“……”
男子和她对视片刻,没听到一样垂下头,向夏平幼伸手:“小棉袄……”
身后太监提起嗓子:“大胆侍人,不知进退,陛下问话你竟不回?”
“夏公公你不要吵。”夏平幼摩挲着男子冰冷的手,冲夏邑年道:“母皇,他听不懂的。虽然我有时候也听不懂,但他比我还听不懂,你要直接问。”言罢转头道:“仙鹤哥哥,母皇问你睡在哪里呀。”
“……”男子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般指指竹林西面,缓慢道:“……很冷的……地方……”
夏邑年挑眉,忽然撩袍蹲下,同夏平幼一般握住男子另一只手。那手纤细苍美,冷而僵,她握了片刻,低语道:“果真如鹤爪一般。”抬头又道:“你姓什么?”
男子愣愣地望着她,缓慢道:“薛……”
夏邑年笑了一下,哄孩子般温声道:“朕让你暖和起来,好不好?”
“……”
男子和她对视许久,极慢地笑起来。
林风又起,送远了他的话。
“……好。”
日晷流转,金乌西沉。
刚入夜,符柏楠回到东厂,符肆命人端了盆药汤搁在矮几上,符柏楠将沁血的右手泡进盆中,符肆奉茶后躬身道:“主父,明日……是否早些去请安,也好劝劝陛下莫把朝事全推给司礼监,再这样下去,不出两日朝官那就顶不住了。”
符柏楠倚着春榻,懒声道:“不麻烦了,今夜拖延朝事的借口一去,最迟后天陛下就正经上朝了。”话落又道:“给薛沽备份升迁礼。”
符肆一愣,旋即低声道:“五公主那儿成果竟如此之快?”
符柏楠半眯起眼,随口道:“嗯,能说服贴身宫女背主不是简单事,赏小竹子两天假罢。”
符肆笑道:“这小子准得乐疯了。”他见符柏楠亦勾了勾嘴角,添茶后小心问道:“主父,属下有一事不明。”
符柏楠动了动眼皮。
符肆道:“主父如何确定半月前五公主必会经过那竹林?若五公主未发现薛绍元所在,即使小竹子说动那宫女,诱其劝五公主今日去竹林,也已经晚了,薛大人这步棋便也毫无意义,不过白损一个儿子。”
符柏楠闭着眼沉默许久,才缓缓道:“我并不确定。”他睁开眸拿起茶杯,低声道:“即便没有这虎毒食子的破釜沉舟,他儿子也不过老死宫中。”他咽下茶讽笑一声:“左右都是死棋,搏一搏罢了。”
符肆默立片刻,不死心道:“那主父又如何知道陛下定会……宠幸这般性情的薛绍元?”
符柏楠将右手抬起,虎口的血已止住了。
他抽出帕巾拭净手上的药汤,淡淡道:“出去时带上门。”
符肆垂下眼帘。
“……是。”
他将药盆端起,领命而出。
三日后,薛沽果然被调离那个呆了十年几乎发臭的老窝,两级连升做上了正三品吏部侍郎,恰好顶了郑伯佘被流边空出来的缺,其子薛绍元也从西苑被迁出,安置到了离龙啸殿一墙之隔的椒房殿。
薛家大宅迅速门庭若市起来,薛绍元却对这样的改变,并不那么开心。
【砰——】
瓷碗碎在门槛前,一地汤药险些泼脏了夏邑年的金靴。
“……”她抬起眼帘,方推开门,便见薛绍元抱着锦被缩在床头,皱着脸双手拼命往外推。
“不喝药!不要……喝药……!”
夏邑年唤起跪地的寺人道:“怎么回事。”
寺人垂着首战战兢兢道:“回皇上,薛侍人体寒血虚,太医院嘱咐需得按时服药,可……可无论奴才怎么劝,薛侍人就是不听,奴才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们先下去罢。”
“遵旨。”
夏邑年撩袍坐在床畔,抱住从锦被下迅速钻来朝她伸手的薛绍元,揉揉他头顶,“为什么不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