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理不过一个十六岁的清矍少年,被个九岁的胖子这么一坠……
他们一同坠马的瞬间,纪理同小胖子掉了个个,他以背触地,帮谢小子垫了把。
空地并非未雨绸缪的纪二爷选好的那块,故而有一块不小的石头,于是他生生砸在那块石头上,伤了背。
那十七岁的谢小姐跑来搂过弟弟,是又哭又骂。
哭完梨花带雨般,对着纪理道谢,又看他身后的衣衫半破,问他要不要紧。
纪二的臭脾气从来都是那个样子,他也不管对方是谁,“哼”一声,正眼都不瞧人,自回藏书楼看书去了。
客是贵客,明年就是自家的大嫂,弄得纪陶十分尴尬,帮着打了两句圆场。
幸亏谢小姐心有余悸,一心训诫弟弟,并未往心里去。
后来唐糖还是听纪方说,二爷那天伤得挺重,皮开肉绽,养了许久。
次年夏天唐糖从京城回家中不久,却听闻纪伯恩随谢大将军一同出征北疆,率十万兵马过昆仑,却不知所踪的离奇噩耗。
大军失踪一事一直未能查个水落石出,至今已成悬案。
算起来,此时距纪伯恩殉职,遥遥已去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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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不是罢……那么多年的旧伤,竟然还在?”
“对。”
唐糖没有心思细想,也不好多问。既想起了纪伯恩,这个夜就变得益发沉重了。
她摸着黑为他细心上药,纪二隐忍的样子,让她很有一些难过。
纪陶如此信任他二哥,想必总有因由。
而纪二今夜能不顾性命这般相援,想来亦是为了纪陶。以往那些事……她与他之间,是不是真的存了他不愿言明的重重误会?
“二哥哥。”
“嗯?”
“您以后一定好好保重。这样的计谋即便高明,爷爷知道了还是会伤心的。”
“哼。爷爷伤心,与唐小姐何干?”
“呃,我们……裘大人大约也会过意不去。”
“今夜之事不必说与裘宝旸知道。”
“啊?”
“他吃了药,预计明晨方醒。教你家大人穿得这般花里胡哨模样,在那温柔乡里醒转,安心享福,无须劳心,哼,倒不好?”
“……”
“裘宝旸这人最不善骗人,他心底若存了事,明日必定演得愈发不像,坏的是谁的事?”
“您对宝二爷还是挺了解么……”
“哼,此话你更无须说与他听,他必当我对他有所图谋。”
唐糖趁机道:“其实……二哥哥真正的图谋,说出来我才好领情嘛。”
纪理一副不吃这套的样子:“不必。纪某从未盼过唐小姐领情,只求你能容我多活几日。”
“二哥哥这般不惜命的人,真的在乎多活几天么?”
“不用再套我的话。”
“大人……”
“又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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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转时,唐糖发现自己蜷在一张粉软色的绣榻上,身披一条薄毯。
她恍惚记得同纪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求他指点次日应对之事,他口气虽然不善,倒也一直耐着性子讲。
小快船的船舱十分紧窄,其间只得一张榻,裘宝旸占了。后来唐糖担心纪二失的血多,苦劝他去宝二爷边上好歹躺会儿,谁知他久不犯的洁癖毛病又犯了,哼了一声,再不理她。
后来……她大约是伏在纪二的椅子边上睡着了。
裘宝旸早起仍有些混沌,还当昨夜是唐糖将他弄回的簪花楼,十分的不好意思,道了好几声歉。又难过昨夜空手而归,觉得对不起纪陶。
两人还未离簪花楼,遂州府就派了人跑来传话说,请裘大人今日也不要去衙门了。今天是中秋佳节,刺史大人特意在素华阁设下午宴,要招待他这位京中贵客。
以裘宝旸的身份到遂州,刺史大人照理是无须出面的。他琢磨人家这个样子,显然是给他爹面子。然而裘宝旸最不爱与自己那个老子搭上干系,正打算想个什么由头拒了才好。
唐糖却悄悄给来人塞了锭打赏银:“那个素华阁是个什么馆子?”
来人答:“做的是本地河鲜。不过,大人难道于京中不曾听过素华山的温泉么?中午用完了河鲜,刺史大人自然是要领贵客同往素华山赏月的。”
温泉赏月!
刺史大人出面,来验裘宝旸的伤,足见对方的来头非同小可。
唐糖自作主张,一把替裘宝旸抢过请帖:“我们大人定然准时到场。”
裘宝旸气急败坏看着唐糖把人就这么打发走了:“糖糖你搞什么……我们是有正事的。”
唐糖笑道:“宝二哥今日再接再厉,但求穿得和昨天一样好看。宝二哥谨记,你昨天一天都在簪花楼,其余万事不用理,好好享用那月下温泉就是!佳节如意!”
“那唐糖你?”
唐糖一脸无辜:“我如何去得。”
“那你打算去哪儿?”
“我……有点事要出个门,也许明日再归,也许后日。”
“大中秋的,你是不是要去寻纪二?”
“呃?没有。”
裘宝旸这时候居然精明得令人发指:“中秋节跑去同那种人私会……纪陶从前说,糖糖一撒谎,眼睛就往左瞟。”
“噫,你这个人……不要这样,我一个小小书吏还不兴有点私事告个假?我先走了。”
唐糖也不知自己为甚慌张成这个样子,落荒而逃出的簪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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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唐糖刚拐到一条巷子里,却被一个黑袍人拦住了去路。
他们并非头一回见,唐糖一下就记起了他,初见此人的地方……
离遂州一水之隔,正是两月前的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