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暄没有力气回答他,他蓄起全身的力气,抓住了那根绳子,往上爬。
没有人能阻止他活下去。
他一定要活下去。
李成暄咬紧了牙关,用已经冻僵的手,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初雪把他弄上来的时候,脱力地坐在地上。李成暄也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沾了水,寒意不停传来。他侧头,终于能看清楚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从地上爬起来,俯身抱住他,“你已经得救了,别怕啊。”
她走近了,李成暄记住了她的脸,一双杏眼圆而有神,鹅蛋脸还有些婴儿肥,发髻都散了。脸上甚至还有脏污。
李成暄盯着她的脸看,初雪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把脸上的脏东西擦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初雪。”
初雪抱着他,他一身都湿了,一定好冷。初雪和他说话,“你别怕,等一会儿,一定会有人过来的。”
她已经耗费了所有力气,现在连几步路都走不动。等她回复一些力气,就去找人来。
初雪这么想着,又和他说话。
“你是不是太冷了,没办法说话?我太笨了,那你听我说话吧。”
“我迷路了,一开始还以为你是鬼。我可怕鬼了。”她声音不大,透露着疲惫。
李成暄看过她的脸之后,闭上了眼睛,被她抱在怀里。他的胸口贴在她胸口,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她的小碎发落在他的脸颊上,痒痒的。
李成暄竟然觉得心安。
初雪低头看他闭着眼,他脸上很狼狈,看不清脸。初雪抓着袖子,把他的脸擦干净。
“哇,你长得好好看啊。”初雪发自内心地感慨。
“你怎么会掉湖里?”初雪一个人问,李成暄不回答她,她也能继续说下去。
这样过了一会儿,初雪有了些力气,恰好又听见有动静。
她便松开李成暄,起身沿着动静寻去。
“你别怕,我去找人来。”
这一次真找到了人。
一队人走过去,初雪欣喜若狂,“等一下,等一下……”
她跑近来,被拦住。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冲撞太后娘娘?”
初雪自报家门:“我是初南将军家的孩子,太后娘娘,那边有个人掉水里了,快要冻死了,你快去救救他吧。”
她知道宫里的规矩就是跪来跪去的,初雪扑通一声跪下,和太后磕头。
“求太后娘娘快去救救他吧!”
太后这几年身体差极,已经深居简出,今日之前,已经快半年不曾出门见人。听她这么说,太后沉吟片刻,命人跟着她去。
“去,你们去跟着瞧瞧。若是真能救下条命也是好事。”太后挥手。
初雪便领着她们往回去,李成暄已经晕了过去。她指着李成暄道:“就是他!他要冻死了!你们快救救他吧。”
她和宫人们一起,抱起李成暄。
这些宫人并未见过李成暄,未认出他身份,只是抱着人回去复命。初雪跟在其后,她要看见人醒过来才放心。
太后看见人,皱眉问道:“这边怎么会有人来?还是个孩子,送去哀家那儿吧,请太医来看看。”
“是。”
太后看向初雪,她身上衣服也湿了大半,太后道:“初家小姑娘,你也去哀家那儿换身衣服吧。”
初雪点头,跟着他们进了寿康宫的门。
宫人们把李成暄安置在了偏殿,又是换衣服,又是擦拭身子,好一番忙活。
初雪也换了衣服,跟在后头,等太医过来。
有年纪大一些的宫女这才认出李成暄来,小声道:“这不是三皇子吗?”
她们说话的时候,初雪恰好听见,她看着那个人,想起今天看见的皇帝,觉得他们似乎并不像。
宫人们不敢隐瞒,当即上报了太后。太后沉吟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帝的孩子这么多,沧海遗珠也不少,不被待见也不是稀罕事。皇家儿女难长成,今天这孩子差一点便要死在那儿。
也许死在那儿,也不会有人知道。
太后摇着头坐下来,与身边的人说话:“皇帝这是造孽,这孩子也是惨,若是能撑过今日,日后便养在我这儿吧。”
初雪对什么三皇子的并不感兴趣,她只怕他真死了。
太医急匆匆赶来诊治,又是好一番忙活。
太后问:“太医,这孩子没事吧?”
太医点头:“没什么大碍了,太后可以宽心。”
太后松了口气,命人送走太子,又命人去请皇帝。
李成暄就是这时候醒过来的,第一眼便在找初雪。
初雪即将要走,瞧见了他的目光,便偷偷溜过来。
“你在找我吗?”
李成暄没说话,也没点头,只是睁着眼看着她。
初雪和他对视,似乎觉得好玩,她笑了。
“我马上要走啦,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李成暄开口:“李成暄,我的名字。”
门口的宫女发现她不见,已经在喊:“初姑娘。”
初雪从床上跳下来,“哪个暄?”
李成暄道:“寒暄。”
初雪点点头:“我记住了。”
她跳着离开,背影消失在门口。
李成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许久许久,才闭上眼,又睡过去。
暄者,温暖也。他觉得这温暖属于初雪。
初雪。李成暄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
但是温暖的雪会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