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三虎子的大孩子有点恼羞成怒,冲他们挥了挥拳头,凶狠地道:“都给我闭嘴!”
走了一刻钟,孩子们终于出了东市,到了码头边,梅江便是自此处流入,将整个青州城一分为二,此时正值隆冬之际,岸边的榆树柳树皆是落光了叶子,支棱着光秃秃的枝丫,像是要将阴沉的天空撕裂出一道道口子似的。
树下堆满了未化的残雪,踩上去吱嘎作响,三虎子带着姬明月走到梅江边,指着不远处的位置,道:“那里就是码头。”
说是码头,其实也就是一处低矮的河岸,木板铺就的桥横向水面,上面不时有人在走动,搬运货物,岸边停泊了一艘不大的货船,有人从上面下来。
姬明月张望了一会,道:“我能过去码头上看吗?”
“可以。”
三虎子二话不说,拉起她就往码头跑,孩子们呼啦啦跟了上去,声势浩大,倒把大人们都吓了一跳,唬道:“来河边做什么?都回去回去,掉下去可没人捞你们。”
这拨孩子们完全不听,大声问:“谢大人在船上吗?”
一个汉子板着脸道:“谢大人怎么会在船上,胡说什么?都散开,别挡着路。”
听说谢轻寒不在那艘货船上,姬明月面上露出几分失望来,三虎子看见了,笨拙地安慰道:“没事,还有别的船来呢,说不定下一艘就是谢大人的船,我们等一等。”
这一等就是一整个下午,河边风大,吹得人脸上都要皲裂了,又木又疼,还是没看见谢大人的船,好些孩子受不了,都各自回家去了,有人叫三虎子一同走。
三虎子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对姬明月道:“天快黑了,晚上可能要下雪,你还是先回去吧?我送你。”
姬明月摇摇头,她坐在一块破木板上,毫不在意裙摆被沾染了泥泞和雪水,只定定地看着河弯的尽头,隐没在层峦的崇山之后,几只老鸹飞过,发出沙哑的啼叫,凄清无比。
三虎子被冻得有些受不住,他跺了跺脚,缩着脖子,使劲来回走动,试图让身体暖和起来,但是无济于事,姬明月看着他,道:“你回去吧。”
三虎子摇头:“我再等等。”
姬明月不再劝他,一心一意地等候起船只来,后面倒也来了一艘船,在夜色之中影影绰绰,三虎子连忙叫道:“船,有船来了,是不是谢大人的?”
姬明月也立即站起来,紧紧地抱着手炉,抿起唇,充满希冀地望着那艘船,船只靠了岸,陆续有人从上面下来,搬运了些货物,也有背着包袱和行李的人从码头上来,姬明月仔细辨认着,不肯错过任何一张脸,然而直到码头空了,都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修长身影。
她眼中的光渐渐淡去,变为黯然,如夜色一般的幽黑。
三虎子有些不忍心,问道:“你叔叔真的是今天回来吗?”
姬明月点点头,清晰地回答:“一定是。”
他一定会回来。
姬明月如此笃定,以至于三虎子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横下心道:“我陪你一起等。”
姬明月转过头望着他,认真地道:“谢谢你。”
微弱的天光落在她的眸子里,明明看不大清楚,三虎子却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这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就好像在这一刻,他才真正地走入了这个女孩儿的视线之中,她才真正地看见他,这让他心里涌起一阵激动。
他想,他要陪着她,一直等到谢大人回来!
……
却说直到傍晚,天快黑了,谢府的人才发现姬明月不见了,顿时乱了起来,这还是老太太发现的,她年纪大了,每日午膳过后都要睡一觉,等起来的时候,就以为姬明月照例在花厅门口等谢轻寒,遂命香雪送一碗党参膏冲的汤过去。
她还记得谢轻寒临走时的嘱咐,姬明月身子不好,要仔细调养,哪知道香雪一去,回来慌慌张张道,表小姐不见了。
可把老太太吓了一跳:“不见了,怎么就不见了?蘩蘩没在花厅门口么?”
香雪焦急道:“没有,奴婢问了,听说是下午就没看见表小姐,都以为在咱们院子里。”
也就是说,老太太院子里的人以为姬明月在花厅门口,谢府其他人以为她在老太太院子里,是以不约而同地都没放在心上,这下人找不见了,才知道事情大了。
老太太又急又气,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众婢女立即顺气抚背,端茶递水,香雪都快吓哭了,好一阵子,老太太才喘过气,双目含泪,对刚刚闻声而来的谢母道:“都去找,快去找啊,把我的蘩蘩找回来!”
老人的力气竟然很大,抓得谢母的手生痛,她眼里落下泪来,泣道:“不能弄丢了,可不能再弄丢了啊!我的孩子!”
谢母知道她这是想起了从前丢的那个女儿,也跟着红了眼眶,连忙道:“好好,我这就去找,娘您别着急,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说完,立即派人去铺子里把谢文海叫来,又去寻谢玉楼,谢握瑾和谢握瑜两兄弟刚从学堂回来,就得知了这件事,连忙帮着一起去找人,一时间阖府上下乱成了一锅粥,无人注意到,谢双燕站在王氏身后,张大眼睛看着众人,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