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爷子的后辈安排的如何了?”
青玉道:“季老夫人早年逝世,膝下无子。老爷子后来也没娶过继室,便没有直系的血脉留下,只有季末公子一个过继去的后辈。”
“不过季老夫人的母家似乎还有一位表小姐,今年刚及笄。”
顾行之点了点头道:“若是季末再来,你便把这事告诉他。老爷子对他有恩,他定会好生照顾他的亲人。”正好让他借着这个时间冷静冷静,避免像他一样钻了牛角尖。
*
夜里,微风拂面,书房的窗边映出随风婆娑的树影,衬着屋子里的烛光斑驳交错。
顾行之站在木桌前,桌上铺着一张宣纸。顾行之手执毛笔,沾着墨汁在上面行云流水地写下几个大字。
这时乘风从房门外走进来,站在顾行之的面前躬身道:“主子,老爷请您去书房。”
顾行之看着那几个刚写出来的字端详了一会儿,停下笔起身随着乘风一同过去顾老爷的主院。
顾廷的院子十分的淡雅,白石为栏暖木为篱。院子中间种着一颗香榕树,此刻正直枝叶繁茂之时,落叶纷纷而下,带着草木的香气。
院门口没有人把守,书房的门是敞开着的。透过烛光能隐约看清里面的人影。
顾行之走进去,青玉躬身退出来把门合上。屋子里只留着顾行之和顾廷父子俩。
顾廷坐在首位,顾行之也没客气直接坐在了下首的次座。顾廷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开门见山地道:“听说你辞了顺天府的官。”
顾行之道:“是。”
顾廷:“怎么?是曹亮弹劾你了,还是被王家的小崽子拉下来了?”
顾廷说的那人便是京城王尚书家的二儿子,自皇帝继位以来便一直拥护着东厂一派。
顾行之道:“是儿子自己做的决定。”他还没无用到那种地步。
顾廷来了兴趣,放下茶盏直起身子嗤笑道:“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能舍得放下手里这么大一块肥肉。”
顾行之端起放在他旁边小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淡淡地道:“没什么放不下的。”
顾廷:“我早便与你说了,不要去惹这些纷争,如今顾家虽算不上繁盛,但想让足下三辈过得锦衣玉食也是绰绰有余。你原先四品顺天府丞的官位已经足够了,我们顾家不比别家,再往上走恐怕会被人所忌惮。到时候举家不幸,得不偿失啊。”
顾行之捧着茶盏不语,将眼中的情绪藏在杯盏后。
上一世的时候顾廷也是这般与他语重心长地说的。可当时的他认为父亲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便与他大吵了一架。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父亲平白借祖上的荣耀坐享其成,在其位而不谋其事,京城外多少百姓因政不得良施国不得良治而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父亲不让我争,我偏要争!这便要让你看看,我一定会救天明的百姓于水火!”
顾行之讽刺地一笑,现在过回头想想那时真的是可笑之极。
“因先前大病,我便独自一人想了很久,之前的种种皆怨我心智不够成熟。如今我已经彻底想明白了,多谢父亲的教导。”
顾父点了点头道:“你现在醒悟过来还不算晚。”
“你自小就很聪明,做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我与你娘多年来也不曾约束过你。唯有这件事,你必须要听我的。”
上一世顾行之一意孤行,和顾廷大吵一架后就离开京城去了南州。后来被困三年,顾廷虽在嘴上说从此与他断绝关系,可私下里却四处找关系请人在朝廷上为他说话。
可顾廷很早以前就辞了官不问政事,在朝堂上更是没有什么旧友。
但即便是这样,顾廷依旧挨家挨户地走动打探,欠了很大的人情把他从南州接了回来。
回京以后的顾行之仍旧不肯放弃,直到他的父亲和母亲都被东厂抓走,顾府百年的基业毁为一旦,他才生出一丝悔意。
可都到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一路厮杀腥风血雨。到了最后顾行之整个人都已经麻木,早已忘了他最初信誓旦旦在他父亲面前所承诺过的话。
顾廷和顾夫人从来都没有生过反叛之心,相反他们为人出事一直都十分的低调,顾廷更是在娶了顾夫人之后就辞掉了朝廷的官职,和顾夫人一起经营家中的商铺。
他们只是想安安稳稳的,和普通人家一样平安地度过一生。可是他们为了顾行之,最终还是铤而走险,丢了性命。
顾行之整个人很压抑,上一世的他对不起他的父亲,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沈夕念。
他们都是为了他而丧命。
顾廷见顾行之情绪低落,以为他是因为这件事而心情不好,放下茶碗,开口道:“你娘前些日子与我说想去西城游历。恰好你大病初愈,后日便跟我们一同前去吧。”
顾行之缓过神,抬头看着顾父道:“我就不去了,父亲与母亲安心前去游历吧。我刚刚调到沈大人的光禄寺,还有好多公事没有操办。”
顾廷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你竟到沈廷威手底下了?”
顾行之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