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是见过这两个人的,上辈子?也是她们来“接”,彼时还是在傅家,二人纯是拿鼻孔看人,傅家人全被侯府的气势吓住,均不敢多?言。而她们见面就说太夫人要见她,半胁迫半哄骗,懵懂的傅昭就跟着上了马车。
那时自己竟然还期待做什么将军夫人,傅昭暗自嘲笑一声?,真够蠢的!
正说着话?,豆儿挑帘进来,端着一个黑漆嵌螺钿牡丹纹大盘,盘内是合欢汤,汤倒也罢了,只那小碗是薄如蛋壳的素色釉马蹄碗,一看就不是凡品。
那俩嬷嬷心里?一个劲儿嘀咕,不是说这家人都?是泥腿子?,穷得都?卖女儿了,但看她的穿戴、使的用的均这般阔气,举止风范皆属上乘,可见传言是不可信的,遂面上愈发的恭敬。
她们哪里?知道,这些都?是洛桦剿了个贼窝子?挣得的银子?,若是早来一个月,看到傅家家徒四壁的场景,怕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孟嬷嬷忙从豆儿手里?接过来,微微欠着身子?奉给傅昭,“回夫人话?,这两位看着眼生,许是外面伺候的婆子?。”
因刚喝了茶,傅昭没胃口?吃别的,手内拿着小银勺,一下下搅合欢汤,闻言也不抬头?,慢悠悠说:“既然不是侯府的人,打发走就是。”
她说话?毫不客气,那俩嬷嬷没料到她如此不给面子?,均是一愣,其中圆脸的嬷嬷脑筋略快,忙躬身赔笑道:“府里?前后换了几波人,孟嬷嬷深居简出,不认识我们也是有的——老奴姓庞,她姓寿,都?在太夫人院子?里?伺候,给少夫人见礼。”
她二人一个胖,一个瘦,真是人如其名?。傅昭瞧着有趣,心下一乐,脸上便带出笑来。
庞嬷嬷以为她在示好,赶紧趁热打铁道:“太夫人听说二少爷在这边安了家,想见见孙媳妇,特命我们接您上京入府。”
她用眼神示意,寿嬷嬷干瘦的长脸忙挤出一丝笑,从袖口?掏出一封信,“太夫人着实惦记您二位,二少爷军务缠身一时回不来,您先和我们走——太夫人信上都?写明了。”
傅昭接过信,瞧也没瞧就扔在炕桌上,“此事我做不得主,夫君临走时让我在家等他,我不能随随便便离家而去,一切等他回来再做决定。”
孟嬷嬷早料到侯府会用孝道来压,她的意思是“拖”字诀,出嫁从夫,让傅昭以洛桦不在为由搪塞过去。
庞嬷嬷笑道:“正因为二少爷从军,太夫人念及您无人依傍,才遣老奴来接。去岁灾荒,好几处起了民乱,盗匪盛行,您孤身在外,若是出点什么事儿,可让太夫人心里?怎么过得去。”
傅昭连连冷笑:“这话?说的,好像我要死于非命。”
真能歪曲人意!庞嬷嬷心头?起火,面上不敢显露半分,轻拍了几下脸,讪笑道:“打嘴打嘴,老奴不会说话?,少夫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傅昭口?气一转,又?变得温和爽朗,“嬷嬷不必自责,怎么说你也是从太夫人身边出来的,我不会与你计较,但我还是那句话?,上不上京,进不进府,等夫君回来再说。”
庞寿二人对望一眼,情知服软不行,寿嬷嬷脸色微冷,拿出教养嬷嬷的派头?,劝诫说:“少夫人此举不可行,哪有媳妇成亲不拜见公?婆长辈的,按侯府的规矩,新过门?的媳妇不认亲,没有喜帕,这门?亲事就算不得数。孟嬷嬷,你也是侯府里?的老人,您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孟嬷嬷冷然说:“婚书齐全,这门?亲事怎么就不成?”
傅昭闻言夸张地笑起来,“哎呦呦,我竟不知,朝廷的律法竟抵不过安国侯府的规矩,真是耸人听闻,吓得我的心扑棱棱地跳。不行,赶明儿我须得去衙门?口?问问,我和夫君的婚书上要不要再扣上安国侯的印鉴!”
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傅昭一番话?让两位嬷嬷变了脸,既不能说有婚书就算成亲,也不能说不用守侯府的规矩,
傅昭端起茶盏,不疾不徐道:“你们回去,只管把我的意思转给太夫人就是。”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庞寿二人最?初以为小事一桩,在太夫人面前拍着胸脯子?保证过,此般灰溜溜回府定然免不了一顿责骂。
“太夫人是真的心疼您。”庞嬷嬷眼珠转了几转,索性?捏着帕子?抹抹眼角,“老人家上了年纪,就喜欢儿孙绕膝,图个一家团圆。如今侯府一家子?都?在,唯独少了您和二少爷,太夫人每每想起,疼得心口?难受……”
寿嬷嬷会意,也捶着胸口?哭道:“二老爷二夫人也天天念着您,二夫人的眼都?快哭瞎了。少夫人,他们可是二少爷的亲父母,长辈的慈爱之心,您不能往地上踩啊。”
傅昭本?无意与她们多?做纠缠,听了这话?,缓缓将茶盏放下,粉脸毫无表情,一双眼睛盯视她们良久,才舒了口?气,仿佛按捺着胸中无穷的怒气,语气平静道:“你们能代表太夫人和侯府的意思?”
话?似有转机,庞嬷嬷忙不迭点头?应是,“那是自然,这些话?我们岂敢乱说,全都?是太夫人之意。”
孟嬷嬷在旁轻咳一声?,提醒傅昭不要节外生枝。
傅昭不理会她,笑眯眯道:“那请问两位嬷嬷,我以什么身份进安国侯府?”
“少夫人真会说笑话?,自然是以二少夫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