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就住在医院后门的职工宿舍,跑起来五分钟就能赶到。
那娜来不及吃饭,匆匆洗漱一番就换了衣服出门。
军区总医院是L市最著名的医院,病人自然很多,有很多人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守在门诊大楼前,一些专家号更是难以预约,在黄牛党手中能卖出几千块钱。
所以那娜跑进外科大楼时就发现,每个电梯口都排了长长的队伍。
那娜挤到医护人员专用电梯那里,等了一轮才勉强挤了进去,后面紧跟着一位颤巍巍的老人家,不堪重负的电梯发出刺耳的警报,那位老人却堵在门口不愿意下去。
老人家明显能看出是位患者,大概排了许久的队等不及,才会插入工作人员队伍中。
老人家年纪实在大了,拄着拐杖,满脸病容,即便在听到超载的警报时依然无动于衷,也让大家不忍再出言斥责他。
可这个时候,再等下一趟,上班就要迟到了,医院管理又颇为严格,周一医务处还会例行巡视检查,被发现迟到不仅扣钱还会全院批评,一时间倒没人愿意让他一步。
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电梯超载连门都关不上,没人愿意下去,大家都会迟到。
时间一久,就有人小声抱怨起来,老人家浑浊的双眼满是无奈,低低叹了口气,拄着拐杖往外艰难挪去。
那娜心下不忍,刚要让老人家先上楼,自己下去等下一班,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冷冽漠然的男声:“自觉点,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年纪轻轻,总不能厚着脸皮让老人家走楼梯!”
这话说的,音调不高不低,语气不急不缓,平板淡漠,却如一湾清流涤荡过拥堵闷热的狭小电梯,即便十分不客气,也让人感到精神一震,躁动霎时平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扫向那娜,原本对那位插队老人的不满也一下子变本加厉地发泄到她的身上。
那娜即便再好的性子也气得够呛!
本来嘛,她一番好心,只因为慢了那么一小步,就被人不咸不淡地给扭曲了。这下子,她再让步,意义就完全变了,可面对这么多指责的目光,她又不得不让步。
那娜无辜至极,不由觉得憋屈。
主动做好事帮助老人家是一回事,被人冷嘲热讽逼着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那娜的心里老大不痛快,不由腹诽,你脸皮不厚怎么不见你尊老?说话这么坑爹的人也能被医院录用吗!
那娜回过头,狠狠瞪了身后的男人一眼,嘴里却甜甜地说:“您‘老’人家说的是,我年轻力壮,全当锻炼身体了!”
那娜在“老”上重重发音,身后的男人高高瘦瘦的,跟电线杆一样冷硬挺拔,她个子不高,气在头上虽然没仔细去看对方长相,却也知道他是个年轻的男子,这番话明显就是反讽回去。
那娜小小出了口气,脚步轻快地走出了电梯。
大厅墙壁上挂着的钟表显示快到七点半了,那娜不敢耽搁,连忙跑向楼梯,拼命往上爬。
十七楼爬到最后,那娜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扶着墙踉踉跄跄走到护士站,摊在椅子上双腿发软。
总算没有在上班第一天就迟到!
那娜找到护士长刘玫,将轮转表格交给她,然后按照吩咐去护士值班室换衣服。
穿上护士服,那娜将头发盘在脑后,扣上护士帽,边整理着装边匆匆往医生办公室走。
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昨晚值夜班的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抓紧时间处理手头的工作,争取早点回去休息。
那娜刚来,交接班轮不到她,不由分神观察起屋子里的人。
刘护士长三十多岁,年纪最大,短发一丝不苟地别在耳后,正在跟科室主任激烈地争论。
之前那娜专门了解过,神经外科的主任张为栋是老军医出身,服役期间随着部队四处奔波,还立过战功,后来被调到军区总院,坐镇神经外科,是国内著名的脑外专家。
张为栋到了退休的年龄,灰白的头发稀稀拉拉贴着头皮,个字很高,有点驼背,精神却非常好,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乍一听还以为他在吵架。
那娜打量了他一番,视线继续游移。
旁若无人地坐在角落里,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翻着报纸的年轻医生,怎么看怎么眼熟……
那娜一愣,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人。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一般,原本闲适地看报纸的人动作一顿,慢慢抬起了头。
修剪得极短的发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显得男人十分精神。双眉如浓墨勾画,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
冰冷的镜片微微反光,如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有种随时准备把人解剖的感觉,泛着冷意十足的光。
聂唯平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却已经惊得那娜内心哀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