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相一走,王晏生身心俱松。
他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觉得很无聊，想了想,还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过走廊,坐电梯,一直下到一楼大厅。
厅内人声乐声绵绵不绝,玻璃吊灯在高处大放光芒,戴白手套的侍者举着托盘来来往往,在王晏生眼前晃出个水晶般耀眼的人间乐园。
他手?插裤兜，扶着楼梯静静望了一会儿,仍然提不起丝毫兴趣,便挪动脚步穿过人群径直出了洋楼。
庭院的树木上密密麻麻缠绕着一圈小灯泡,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王晏生吸口冷气,忍不住打个激灵。
他缩着脑袋在台阶下站了很久，也没人来招呼。
楼里众人玩得正欢,侍者们自顾不暇,根本分不出身来招待屋外的人。
而带他过来的赖三更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没有熟人，没有乐子?，王晏生深深地感到很没有意思。
要?是梅子?在就好了，她如果?来这种场合社交，肯定会穿层层叠叠但不保暖的西洋裙子?。
她就爱个漂亮。
想到她的花裙摆，他脸上木木的没有表情，心?里鼓鼓涨涨的挺美。
没等他美完,身后忽地跑出个小子，三两步冲到汽车房前大喊：“快，把车子全都发动起来，客人们要走了！”
王晏生察出那个跑腿小子?的声音不大镇静,正觉好笑，楼内突然走出十来位摩登先生，一字排开立在阶上，彼此间也不言语，气氛很是紧张。
随着声声汽笛响，汽车房那边陆续开来几部大车，王晏生侧着身子让出地方，见那些摩登先生们都争先?恐后钻进汽车，其中有位小胡子先?生的额角还流着豆大的汗珠。
他这时终于咂摸出点味儿来，趁乱踱步到廊柱后观望。
打头开出去的汽车滑到铁门边，刚出门就猛地刹住车熄了火。
远远传来几声咒骂，接着是整整齐齐的脚步响，很快铁门边从外而内跑进两小队背着枪的士兵。
士兵们列好队，迎出两位长官，其中一人遥遥中气十足地喊：“诸位，对不住，兄弟接到消息，说咱们这里有政府……那啥，噢，政府服务员和学校教员聚众……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他说到一半扭头问身边人，那人不好意思大声说，用手掌挡着嘴要往他耳旁靠，被他不耐烦推开：“得得得，我自己来。”
他清清喉咙，又扬声道：“对了，有人上报说这里有政府工作人员和学校员工聚众玩女人、吸大烟！诸位先?生应该知道，前者呢违背人情，毕竟只有畜生才当众交尾纠缠，这搁人身上多难看！后者呢就更严重?了，咱们大总统隔三差五地说大烟不是好玩意儿，大家不要?抽不要?抽，怎么总有人当耳旁风！唉，本团长呢，今次奉令来调查情况，请诸公多多配合。大家不要?怕，本团长不会冤枉人，如果?搜查过，发现这就是个普通的俱乐部，你们还是可以继续玩的嘛！”
男人的一番话说得既粗鲁又客气，加上他一直转着挂在食指上的手?\\枪，众人果然都不敢作声。
王晏生一听，感觉跟自己关系不大，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转身从廊下阴影处溜溜达达进了洋楼。
他打算找人问问这个俱乐部的情况。
谁知楼外剑拔弩张，楼内的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
刚刚还在各处歪坐闲聊和跳舞的客人都停了自己的消遣，唯有留声机还在咿呀高唱。
王晏生踏进大厅的时候，正看见一堆身穿礼服的人在侍者的带领下往旋转楼梯的后面走。
他跟上去一看，发现大家都接二连三钻进了灯光幽暗的楼梯间。
就在他奇怪楼梯间怎么能容下二三十人时，脚下豁然出现个黑洞，他停住脚，身旁侍者催道：“先?生，快下去吧。”
他豁出去抬脚往下一踩，触感柔软，居然是铺着软毯的阶梯。
信步跟着前人走下阶去，眼前现出一条灯火通明的甬道，王晏生边走边看，忽听头顶响起关门声，然后是推搬东西的响动。
大概是侍者在遮掩这通往地下之所的入口。
他跟着前方人群默默在甬道间穿行，走了许久，队伍的步子渐渐慢下来，停下后，顶头的人不知操作了什么，墙壁上裂开一扇门，有阵阵冷风从里面送过来。
走进门内，王晏生才看出这是一处地窖。
他暗暗惊奇，抬步跟上众人。
来到出口，踏着木制楼梯重回地面，众人缓过一口气，都敢扬声喊侍者打电话通知汽车行送车来了。
地窖上方的房子也是栋洋楼，陈设不如俱乐部华丽，就是处普通寓所，中规中矩毫不起眼。
王晏生离开闹哄哄的人群，走到窗边，撩着帘子?察看房子所处的位置。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栋房子竟然位于住宅区，前后左右都是同等规模的洋楼。
姓乔的房产倒真是不少。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客厅里的人陆陆续续钻进叫来的车子离开了。
王晏生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冷眼瞧着那个红马甲黑领带白手套的侍者滴水不漏地送走所有客人，静等他过来搭话。
果?然，送走最后一个人后，侍者像才看见王晏生似的说：“叶先生，今晚先?生大概是回不来了，您看您是在这里安置还是需要?我帮您叫车？”
王晏生反问：“你先?生忙什么去了？请我来做客，自己倒走开，这没头没脑乱哄哄的一晚上，究竟算怎么回事？”
侍者微笑：“今天晚上惊扰到您，真的很抱歉，不过事出突然，希望您谅解。”
王晏生长腿一伸，踢翻手?边的小几，带着怒气道：“你他妈少给我来虚的！老子?头回上你家门，就差点被大兵抓走，你还不明不白跟我这儿和稀泥？你先?生背地里到底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
侍者还是笑：“叶先生，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我只是个小招待，先?生就算真的背地里做些什么，也不会跟我们这些人说呀！请您消消气，先?生回来一定会跟您好好赔罪的。”
侍者说完，不给王晏生开口的机会，鞠了一躬又道：“今晚您打算怎么安排呢？不然，我为您叫车，好吗？”
侍者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王晏生知道再纠缠下去没有意义，还不如早点回去看看能不能重新想个办法打听些消息。
他点头：“叫车吧。”
回到落脚的旅馆，已经差不多凌晨两点，出门是没必要?了，黑天暗地里上街还得提防着巡警。
王晏生坐在床脚，心?烦意乱，只想要是在老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