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好,只过了两三天,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半夜还会咳嗽。这几日的活,都是瘦猴顶着刘管事的怒骂帮我做的,这让我既意外又感激。前世我很快就摆脱了杂役的身份,也从来没有真心与谁交好,我总是带着目的去接近每一个对我有用的人,眼中的贪婪昭然若揭。
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人愿为他付出真心的。
忽然又想起东方,心口便酸涩起来。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最后都把他毁成什么样子了呢?
所以瘦猴又一次满身大汗回来时,我问他:“瘦猴,你的大名叫什么?”
瘦猴愣了一下,然后暴跳如雷:“他娘的,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不记得我的名字!”
这不能怪我,对我来说,这可算是上辈子的事。
看我茫然的样子,瘦猴也泄气了:“我叫黎刃,黎刃,你记好了。”
我点点头:“我记住了。”
然后我也不好意思再偷懒下去,就跟着瘦猴出去,问他今天还剩些什么没弄完。他很仗义地把倒灶灰和修篱笆的活计交给了我,自己出去挑水。
我也不多说,拿了火钳就往伙房走,瘦猴又有点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自从不再给东方送饭后,我就有点没精打采,板着脸,话也少了许多,他可能怕我会去找朱寒麻烦,然后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不过他猜错了,我非但不会找朱寒的茬,我还打算和他重修旧好。
朱寒还是有用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很快会成为外院侍卫,不久又分到莫长老的院子当差,我想他会是一枚探路的好棋子。
我用火钳一下一下地扒出灶灰,弄得满手肮脏,我默默看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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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肮脏,我本就是个肮脏的人。
今生,所有的罪,所有的血债,我会一人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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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已西坠,我装了满满一簸箕灶灰后,准备抬出去倒掉。刚推开伙房的门,我忽然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院子中间,刘管事和朱寒正满脸涎笑地凑在她身边。
紫衫罗裙,面容姣好。
我脚步停了停,然后面目表情地绕过他们。
经过时,我听见朱寒讨好地问:“素芸姑娘,今儿的饭食……”
素芸的手上却没有提食盒,她温柔道:“教主已提前出关,之后都不必劳烦了。”
这句话让我骤然停了下来。
朱寒脸色一僵,与刘管事相视一眼,然后忙奉承道:“哪儿的话,能为教主做事,是我们的福分,以后还要素芸姑娘多多提携才是……”
说着,从袖间滑出一个鼓鼓的钱袋,不动声色地递过去。
“刘管事言重了,什么提携不提携的,素芸哪儿有这本事。”她淡淡笑了笑,后退了一步,没有接,却问,“不过,素芸今日前来,倒是奉了教主之命,跟刘管事要一个人。”
朱寒和刘管事都一愣:“谁?”
我也有些发愣,但我是为东方不败提前出关发愣,我记得前世他在石室呆足了一整年,直到任盈盈生辰前才出现在成德殿。今生只不过两月,他就练成了《葵花宝典》最后一层?
我想起前世他练就神功后,功力大涨,这世间再无一人是他敌手,可是……我的心沉重起来,任我行给他的《葵花宝典》是残本,打一开始就是为了害他,东方明知如此,可他能不练吗?任我行用《葵花宝典》试探他的忠心,从拿到这本秘籍时,他就回不了头了。
成了天下第一,可他付出的代价又何其惨重。任盈盈与向问天口口声声说东方不败害了任我行,把他关在西湖下折磨了十二年,可他们怎么不想想是谁先害得谁?任我行还有个女儿为他复仇、送终,东方不败又有什么呢?他什么也没有,连个真心对他的人都没有。他那么信我,可连我也在骗他。
就在我怔怔出神时,忽然听见那女人问:“刘管事手下,可有个叫杨莲亭的人?”
猝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我下意识转头,便刚好对上朱寒怨恨的目光。
我与他们隔了几步远,刘管事一扭头也看到了我。他见我一身脏兮兮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不情不愿地指着我:“这便是杨莲亭。”
素芸深深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缓缓微笑:“你就是杨莲亭?”
我紧绷着脸点头。
“教主有命,从此你就随我在内院伺候,”素芸笑容无懈可击,“以后教主每日的吃食、宵夜、茶水,就由你负责了。”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不知为何,我心头并没有多少喜悦,反而有点苦涩。前世我费尽心机、千辛万苦才爬到他身边,今生明明死了心,却轻而易举得到了。
心中千回百转,可面上我一直没吭声。见我满是黑灰,又一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傻的样子,素芸的眼里飞快闪过一丝鄙夷,但她的声音却比谁都亲切温和,“莲亭,你回屋收拾收拾,就跟我走吧。”
莲你祖奶奶的亭,我浑身一抖,毫不掩嫌恶地说:“素芸姑娘还是叫我杨莲亭的好,免得惹人误会。”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可能从来没人这么不客气跟她说话。这个女人城府极深,前世我被她骗得兜裆布都不剩,今生我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径自回了屋子。
我没什么东西,就一个包袱,几乎马上又出来了。本想等瘦猴回来和他道别,但那女人一个劲催促,我只好给他留了一张字条。
一路上她再也没有跟我说话,而我跟在她身后,只觉得前路茫茫,不知所措。
那个院子有太多回忆,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足够眷恋。
我怕我一走进,就会控制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