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气什么??
秦沂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楚锦瑶等了一会,没等到秦沂的回?答,很是意外地抬起头:“你怎么了?”
秦沂从思绪中醒过神,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幸好你生在侯府,若是投到帝王家,肯定早就又?去投胎了。”
“哎你这个人……”楚锦瑶生气,她瞪了秦沂一会,发现这个人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楚锦瑶鼓着气,但是想到她若生到皇家,确实不像个能活得好的,她的一腔怒气泄了个空:“罢了,你说的有道理。亏的是祖母明理公道,我和她倔就罢了,若是搁到其他人家,这样顶撞长辈,指不定要?怎么罚呢。”
“你知道就好。”秦沂没好气地说。过了一会,又?补充:“下次再被人冤枉,先忍着气,低头和长辈认个错,等长辈的气消下去了,你再慢慢说明真相。当时那么多人,你梗着脖子不服软,除了多受几板子,哪能讨着好?”
“道理我也懂,可是,当时我被楚锦妙冤枉,若是别人就罢了,但是放到楚锦妙身上,我就是不想低头,让她得意。”楚锦瑶说,“何况,我又?没错。”
秦沂看着楚锦瑶,恍惚间仿佛看到那一日,内阁几位阁老齐聚东宫,苦口婆心地对他说:“殿下,你且忍着,和陛下娘娘服个软。我们都知道你是对的,等陛下的气劲过去了,臣等自会劝告陛下,还殿下一个公道。”
那时他说了什么??他也说:“我秦沂说不上是正人君子,但是做出的事?从不后悔。他竟然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宫女擂鼓,他可有些为人君为人父的样子?现在还敢嫌弃被人下了面子。让我为莫须有的罪名认错,绝无可能。”
阁老听了这话都要吓晕了,颤颤巍巍地围着他,好话说尽,也不能软化他丝毫。没想到现在,就轮到秦沂来当“阁老”这个角色了。
楚锦瑶突然发现秦沂嘴边露出一丝极轻极淡的笑,看着冷意刺骨。楚锦瑶奇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秦沂淡淡开口道,“只是想起了我的师者罢了。我终于明白了当时他们的心情,可惜,已经过去太久了。”
楚锦瑶觉得现在的秦沂很奇怪,直觉告诉她,秦沂不喜欢别人问这些事?情,但是又不能不管他,所以只好轻声问:“你还好吗?”
秦沂回?头,就看到楚锦瑶瞪大眼睛,担忧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现在她专注地看着他,眼中只有秦沂浅淡的倒影,仿佛除此之?外,天下再无其他事?物。秦沂心里的波涛奇迹般地慢慢平息下来,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眼中的暗流已经平静,带着温和的光,对楚锦瑶说道:“我没事。”
秦沂突然生出一种冲动,即使这会暴露他的身份也顾不得了。秦沂问楚锦瑶:“你还记得太子吗?”
楚锦瑶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她笑道:“我当然记得。那次父亲才刚说过,太子因为得罪了皇后,现在还在大同呢。”
“自不量力,以卵击石,其实他和你一样蠢。”
楚锦瑶听了这话真?是心思?复杂:“你这个人真?是厉害,一句话能得罪两个人,不对,不是两个人,你这是得罪了满朝官员!你说我便罢了,我也觉得我办的事?又?倔又?蠢,可是太子又?不一样,他敢当众射杀宠婢,甚至冒着得罪皇上和娘娘的风险,只是为了正国威,扬军心。这样有血性的行为,怎么能叫蠢呢?”
秦沂笑了:“说不定他那样做,只是觉得皇帝皇后不会严罚他,顺手还能公报私仇,为什么?不做呢?”
“你总是把人往坏处想。”楚锦瑶忧心极了,开始教?育秦沂,“你这样不行的,虽然说世事?无常,但是凡事都要往好处想,这样你心里舒服,对事也积极,这才能源源不断地有好事发生。你想事情比我周全的多,为什么?这样简单的道理却不明白呢?你遇事?习惯往坏处想,虽说确实能预防很多变故,可是长久下去,你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岂不是会把自己压垮?”
秦沂觉得好笑,他忍俊不禁:“你这是在教训我?”
楚锦瑶严肃着脸,说:“你不要?笑!你别觉得我是一个女子,就轻视我的话。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以后离开我,还会遇到许多人许多事?,你总是这样凡事都往心里攒,思?虑不断,迟早要把自己拖垮。你明明非常聪明,学什么?都快,为什么?总喜欢在自己身边竖满刺呢?你这样,会很累的。”
“累?”秦沂看着楚锦瑶,毫不留情地说,“只有你这样被养在深闺的小姐,才能天真?地说出这种话。天底下谁人活得不累?谁不是汲汲钻营,为了蝇头小利大打出手?皇室为的是地位权势,朝官为的是名利仕途,商宦为的是财富虚名,天下熙熙,无所不是。便是你们长兴侯府,不过一个小小县主的伴读,便这样如临大敌,还不是为了延续长兴侯这个封号?说到底,天底下人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有些人说了出来,而有些人不肯承认罢了。”
他这是又转牛角尖了,楚锦瑶只好柔声对他说:“你说的有道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都想让自己活得好。你看我,从小养在农家,现在却在侯府,说是为了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实?际上,还不是因为侯府富贵?若是楚家也仅是一个普通农户,这么?会有这么?多事?情呢?”
秦沂听了之?后无端不喜,他皱眉道:“你不要?这样说自己……”
“你先听我说完。”楚锦瑶打断了秦沂的话,继续说,“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你看我回?来了,祖母认下了我,却也没让楚锦妙离开。一来是堂堂侯府丢不起这个脸,二?来,也是因为楚家有钱,不在乎多养一个姑娘。天下人都是如此,谁都想过得更好一点,楚锦妙搞出这么?多事?情,也是为了让自己走得更高。我从没有埋怨楚锦妙心高,若是人没有上进心,我才要?看不起他们呢,我不喜欢她,还是在于她行事?不正。为自己谋利没有错,错的是为了自己而害人。你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确实没错,可是你不能因为人性的自私,就看不到人间的真?情。你看我在苏家的时候,数九寒冬还要?早起,用冰凉的井水洗衣服,他们故意调换了我的身份,之?后还这样对待我,我怨恨他们吗?我自然恨他们。可是我同时也要?承认,苏家大部分是坏的,可是也有我姐姐,用她自己的方式照顾我。她其实,也知道我的身份和底细啊!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坏就否认所有人,即便这个世界虚伪自私,也要?看到对你好的那部分人啊!”
楚锦瑶说了很长很长,说到最后她都口渴了。楚锦瑶端起茶盏,呷了口茶,而在这过程中,秦沂意外地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她。
楚锦瑶润口后,小心地看着秦沂的表情,轻声问:“你懂我的意思了吗?要?不我们悄悄大逆不道一次,用太子做例子。你看他被发配到边关,实?在挺惨的,可是即使这样,太原的全部官员都小心地保护着他,生怕他在大同有丝毫差池,而我听父亲说,京城中还有好些官员,拼着得罪皇上也在替太子说话,请求将太子召回京城。你看,即便是被发配的很冤枉的太子,背地里还是有很多人默默对他好。我们没有太子那样复杂的身份,不像他一样背景错综复杂,所以对我们好的人,只会更多的,更纯粹!”
秦沂神色淡然地听着,听到最后,他轻笑了一声:“你这个逻辑……还真?是简单直白。”
“我又?没说错。”楚锦瑶不服气,说,“你看,太子那种复杂的背景,都有人愿意对他好,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只会得到更多人的真?心啊!放心吧,我们至少比太子好。”
秦沂凉凉地扫了楚锦瑶一眼,楚锦瑶被看得心虚,声音也陡然降低:“我用太子做反面例子,又?没用你,你瞪我做什么?……”
楚锦瑶见秦沂没说话,赶紧拍马屁补充了一句:“你要?相信我,你聪明,理智,学什么?都快,心地又很好,你这样的人,理应活得很好很好。你可不要?,被自己束缚住啊!”
秦沂心中非常复杂,他从五岁起就不太能信任别人了,现在却被一个小小的闺秀教?训,说他心思?太重,总把人往坏处想,日后会被自己束缚。秦沂暗暗想,楚锦瑶说话东一头西一头,这句却歪打正着,他确实在,作茧自缚。
他被自己的父亲发配到危险的边疆,一点都不顾及他的死活,起因只是因为他杀死了小齐后的宠婢,让小齐后和皇帝丢了脸。他离开京城,到了刀剑无眼的大同,就连素昧平生的臣子都知道小心护着他,而他的舅舅、外祖母,却在埋怨他脾气不好,不给小齐后颜面。
元后文孝皇后是镇北侯府的嫡女,继后同样出自镇北侯府,是文孝皇后的亲生妹妹,民间也把这对姐妹皇后称为大齐后、小齐后。镇北侯府一门两后,何其荣耀,怎么会管他这个先后遗子的死活,即便他是太子。反正小齐后也生了儿子,大不了,换一个皇子也是一样。说不定正好,小女儿还更受宠。
建兴八年三月,那时他才五岁,母亲缠绵病榻,小姨母来宫中探病,最?后却和九五至尊的姐夫混在一起。事?情暴露之后,他重病的母亲被活活气死,而两位始作俑者,连面子都懒得装,刚过两个月,就将小齐氏接入宫,封为继后。小齐后六月入宫,十一月三皇子就出生了,秦沂越发觉得讽刺,原来,早在他的母亲生病之?前,他们两人就勾结在一起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他贵为太子,入主东宫,满朝文武见了他都要跪拜俯首,而他的父亲,姨母,舅舅,外祖母,却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太子自称孤,这话一点都没错,秦沂,真?的是孤家寡人。无论是父族还是母族,都没有人站在他这一边,想他所想,痛他所痛。
到最后,竟然还是一个小小的、甚至都不认识他的闺秀说:“你这样的人,理应活得很好很好。你可不要?,被自己束缚住啊!”
秦沂脸色看不出端倪,眼睛中却有万丈惊涛。可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秦沂低头瞅了眼楚锦瑶的笔,说:“你兴许该换张纸了,你笔尖上的墨掉下去了。”
楚锦瑶眼睛倏地瞪大,赶紧低头:“我这张都要写?完了,怎么就给毁了呢!我方才说话的时候,竟然忘了这一茬!”
秦沂轻轻笑了笑,他低头看书,任由楚锦瑶在他对面,手忙脚乱、叮叮当当地收拾东西。
楚锦瑶伤心欲绝地换了纸,她一想到自己要?忍着手上的疼,再写?一张新的大字,就觉得前途灰暗,人生无望。楚锦瑶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写字。明明是很可怜的事?情,秦沂看了却总想笑:“你不想写就算了。”
“你这风凉话说的。”楚锦瑶幽幽地望了秦沂一眼,“我总觉得,你早就看到笔尖上的墨了,却一定要?等到墨汁滴到纸上才提醒我。”
秦沂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我就想看看,你这个呆头鹅能不能意识到你在做什么?蠢事。后来你果?然没意识到……”
楚锦瑶默默看着秦沂笑,越看越生气,世界上这么?会有这样讨厌的人呢?她好心劝他,让他不要?太逼着自己,而这个人竟然还暗搓搓地等着看她笑话!
楚锦瑶很想把笔甩到秦沂身上,让他还笑!好在外面的丫鬟阻止了她这样不文雅的行为,丁香在外面说:“姑娘,大姑娘派人过来,让您去荣宁堂一趟。”
“好,我马上就来!”楚锦瑶高声应了一句,然后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秦沂,“等我回?来和你算账!”
秦沂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这种话,他不觉得楚锦瑶有能力实?现。
楚锦瑶收拾好后,就匆匆赶往荣宁堂,长辈宣召,这可怠慢不得。她到荣宁堂后,就看到楚老夫人满面笑意,见了她,对她说道:“你来的正好,刚才我已经和其他姑娘说了,你姑姑回?去后,和王妃说了你们姐妹的事?。王妃很喜欢鲜活的年轻姑娘,说过几日,让你们去怀陵王府做客呢!”
楚锦瑶乍然一惊,王妃要?见她们?那伴读的事?,岂不是也要?敲定了?
竟然这样快!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天评论好多啊,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评论,非常吃鲸,都不大敢在作话里说话了(笑哭)……我能弱弱的说,我开了晋江的官方防盗系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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