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总兵亲眼看到活动着的秦沂,当场几乎落下泪来。他?站在在书房里,和秦沂说了?很久,直到总兵走出行?宫,神色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秦沂醒来时便已经不早,后来和总兵讨论许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小林子端来一盏灯,挑亮了?灯芯,小心地提醒道:“太子爷,时候已经不早了?,您要不安置吧?”
秦沂本来都点头应好了?,他?魂魄刚刚归位,刚才?又和总兵说了?许久的话,脑子又有些晕。秦沂朝内间走了?两步,突然站住身,语气也陡然变得?冰冷:“汤信义?呢?”
小林子心里咯噔一声:“爷,汤公公不是接了?您的旨意,出去找什么东西了?吗?”
莫非汤公公接到的不是太子的命令?有人冒充殿下?
“呵,他?还知道接了?我的旨意。”秦沂冷笑,“立刻将他?唤回来!他?简直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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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身边的汤公公来太原的消息,迅速又无声地在官场中传递下去。一时间,城里大小官员都紧张起来,晚上睡觉都不敢睡死。
长兴侯递了?两次拜帖,都被汤信义?拒之门外。直到第三次,汤信义?暂时落脚的院子里终于传出信来:“侯爷有心了?,公公说明日有空,侯爷若想来,不如明日午时来看看。”
长兴侯可?谓大喜,第二天他?穿戴一新,带着二少爷,郑重地登门拜访。
汤信义?果然如楚锦瑶所说,脸色还是死白死白的,不像一个喘气的人,但是今日,他?的眼睛中却意外地渗透出一些烦躁来,倒给他?增添了?有些活人气。
长兴侯看着汤信义?的脸色,意外地察觉到汤公公有些急躁。他?是太子跟前的重要人物,他?有什么可?烦躁的?长兴侯不懂,带着儿子先给汤信义?作揖,汤信义?扶住,道了?句“折煞我等”,然后就让人给长兴侯和二少爷看座。
长兴侯落座后,小心地挑着不怎么要紧的话题奉承,等他?看场面铺陈的差不多了?,才?若有若无地试探:“汤公公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请公公恕罪。就是不知,可?否耽误了?公公的大事??”
汤信义?说:“侯爷不必多礼。杂家本不想叨扰侯爷及各位大人,奈何那日在街上出了?些变故。听说,那日侯爷的千金也在街上,杂家惊扰了?贵千金,还请侯爷勿怪。”
同样是客套,长兴侯说的是“请公公恕罪”,而?汤信义?只是轻飘飘说“侯爷勿怪”,这其中的差距很是耐人寻味。长兴侯听了?这话,不敢应承,当下笑道:“公公客气,小女顽劣,倒让公公见笑了?。”
若是其他?人在大街上骑马,还伤了?他?的女儿,长兴侯一定要和这个人讨个说法?,任他?是谁家的公子,总要让长辈亲自领着上门道歉。可?如果这个人换成?汤公公……长兴侯只希望汤公公赶紧忘了?这回事?,再也不要提起。
汤信义?看着坐在左边太师椅上的长兴侯,再看看站在长兴侯后面,气弱又文静的二少爷,心里忍不住冷笑。楚靖虽然是个武将,但是却很有眼力价,最会明哲保身。他?的父亲那一辈败光了?不少家底,楚靖从他?父亲手里接过侯府这一大摊子后,虽比他?父亲强,但也强不到多少,守成?有余,扩张就免谈了?,远不及第一代长兴侯建功立业的气魄。现在,汤信义?冷眼看楚靖的公子,也不像个锐意进?取的,他?们家这种状况,若想让皇上开恩延续爵位,恐怕难。长兴侯府的富贵,也就这两代了?。
不过,汤信义?心里想道,楚靖和楚家公子维诺,楚靖的姑娘倒是个有胆色的。一个闺阁小姐,竟然敢和他?对视,得?知了?他?的身份后,居然还不胆怯。可?惜,再如何也不过一个姑娘罢了?。若那是个公子,汤信义?还觉得?楚家有点说头,然而?不是,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起来,汤信义?撞到楚锦瑶,也非常巧合。
汤信义?自从太子昏迷后,一直在暗访名?医神药,直到一天夜里,他?接到了?太子的密信。
太子密信中三言两语,只是说他?现在有意识,但却没法?醒来,让汤信义?悄悄的,在民间寻找一种特?殊的玉石。汤信义?反复核查了?,这确实是太子的亲笔,信纸上种种暗号也都对的上,汤信义?微微安了?心,可?是紧接着就又紧张起来,太子明明有意识却不能醒来,如此?诡异,怕不是重了?禁术巫蛊?
汤信义?立刻就想到了?宫里面那位皇后。然而?事?不宜迟,先办太子吩咐的事?要紧,汤信义?精心挑了?几个心腹好手,趁夜离开大同,四处寻访这种特?殊玉石。汤信义?在一个村子里听说了?一位云游道士,他?的手中似乎有太子殿下描述的东西,汤信义?立刻带人追寻,一直追到太原城,在街上遇到了?楚锦瑶。
他?本来不打算惊动这些官员,迎来送往太过麻烦,可?是偏偏那天在街上被绊住了?,他?们泄露了?身份,惊动了?城中官员,偏巧他?们还需要待在太原城里寻找那个道士,一时脱身不得?。若汤信义?是皇帝身边的人,不想见什么人,说不见就不见,可?是他?的主子现今还是太子,还需要朝中臣子的支持,汤信义?也只能开门,接待前来拜访的长兴侯。
接见了?长兴侯,就得?接见后面的知州、知府,麻烦事?无穷无尽,不知道要耽搁多少功夫。汤信义?还记挂着情况不明的太子,实在没心思陪这些官差大老?爷闲聊,但迫于情势,又不得?不忍耐。汤信义?强忍着不耐烦,陪长兴侯打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太极卦,长兴侯还想试探汤信义?的来意,突然屋外传来噔噔蹬的脚步声,一个军伍模样的年轻人快步跑进?来,顾不得?尚有客在,急匆匆地说道:“公公,有信来。”
汤信义?立刻警惕起来,能让手下人这般如临大敌的信件,恐怕不会出自等闲人之手。汤信义?站起身,作揖道:“侯爷暂坐,在下失陪,我去去就回。”
长兴侯也站起身说:“公公请便。”
长兴侯心里也在盘算,这个关头,给汤信义?传信的人会是谁?然而?后面的发展让长兴侯大出所料,他?隔着窗扇,看到汤信义?走到廊下,接过年轻士兵手里的东西,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汤信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大变,紧接着汤信义?大声喊道:“快备马,我们即刻就走!”
长兴侯听到这句话惊讶不已,他?还打算请汤信义?吃午饭呢,他?们这就要走了??汤信义?急匆匆走进?来,向来死水一般的脸上也出现了?裂纹。汤信义?说:“长兴侯见谅,杂家突然接到急召,这就要走了?,下次若有机会,必来给侯爷赔罪。”
长兴侯立即说不敢,他?亲眼看着这伙青壮汉子像旋风一样,急吼吼跨上马,呼啸着就走了?。等他?们人都看不见了?,长兴侯还是回不过神,二少爷也皱着眉问:“他?们为何要这样着急地离开?待客到一半就走,连房子也顾不得?退,何至于急成?这样?”
长兴侯摇头不语,他?心里,却慢慢浮现一个猜测。
恐怕,是太子有令罢?
当天回到侯府后,长兴侯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楚老?夫人。老?夫人听了?,也拈着佛珠推敲:“你?说的不错,普天之下能命令的动汤公公,让他?这样严阵以待的,恐怕只有一个人。就是不知,太子所为何事??”
这个,长兴侯是不会知道了?。他?静默了?一会,实在揣测不透,于是说:“母亲,我看,这几日和怀陵王府的邀约就先推了?吧。太子听说受了?伤,连着两个月避人静养,且不说为何汤公公突然来太原,太子又为什么突然把人召回去,我总觉得?这些动静背后,太子要有大动作了?。我们先按兵不动,看看太子的动向。不能因着怀陵王府的邀约,就耽误了?正经事?啊!”
“好,我也正有此?意。”楚老?夫人说,“恐怕用不着我们主动提起,不出两天,怀陵王府自己就会派人来推迟宴席了?。论起那一位,他?们比我们更加关心。”
长兴侯这就放心了?。他?了?却一桩心事?,突然想起与之相连的,另一件事?。“母亲,那锦瑶那里……”
“你?放心,她有我看着。”楚老?夫人手中的佛珠缓慢地动着,彷佛转过的每一个佛珠,花费的时间都一样长。她苍老?的声音平稳响起:“五姑娘是个有大造化?的,既然我们有心捧她,那我就不会让她缺了?东西。过几日我会派人专程教养她,她的衣服首饰,也自有我来打点,你?操心外面的事?情就够了?。”
长兴侯听了?,又感动又愧疚:“儿子不孝,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劳您操劳这些。”
楚老?夫人叹气:“我不操心这些,还能指望谁呢?当年说亲时,赵氏外面看着一片花团锦簇,谁知道娶了?进?门,才?知她糊涂。是为娘对不住你?,没能给你?说一门能干的媳妇,到如今还在带累你?。”
“儿子岂敢!”长兴侯连忙道,“母亲这话严重了?。不过好在二哥儿大了?,等过几年,好好给他?挑一个能顶立门户的媳妇,您就有帮手了?。”
楚老?夫人没有说话,便做默认了?。儿媳妇不顶事?没关系,她还能擦亮眼睛,好好挑一个孙媳妇。等以后,把家资交给孙媳,把赵氏供起来养老?就成?了?。
“母亲,您说怀陵王府,真的会同意让锦瑶做世子妃吗?”
“为何做不得??”楚老?夫人冷哼,“论门第是我们高嫁,但是论人才?,锦瑶去配他?们家绰绰有余。即便他?们家是郡王府,可?是毕竟是异姓王,京城里首辅阁老?家的孙女也没嫁人呢。林家以为仅凭他?们自家人,真能吞下太子妃这块肥肉吗?用一个世子妃的位份,换我们长兴侯府鼎力相助,怎么算都不亏。更何况,锦瑶人才?好,并不算沾他?们家便宜。”
长兴侯应道:“母亲说的是。”
他?也觉得?,这怎么看都是一桩双赢的大好姻缘,待楚锦瑶嫁为世子妃后,长兴侯府和怀陵王府牢牢捆绑在一起,两家人合力争夺太子妃的荣耀,等拿到手后,林家人为了?给未来的皇后增加筹码,必然会想办法?让太子同意给长兴侯府延长爵位。楚林两家互帮互助,利益只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才?是长久之道啊。
更何况,老?夫人另有话没和长兴侯说。她这个过来人看着,总觉得?郡王府的世子,很喜欢楚锦瑶。那日抱厦里姑娘那么多,世子独独去找楚锦瑶说话,就连之后世子替楚锦瑶出头,仿佛也一下子有了?解释。
老?夫人极淡地笑了?下,儿孙自有儿孙福,且看着就是了?。
因着汤信义?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缘故,整个太原都被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生。一时间,无论官老?爷还是夫人小姐,都没心思赴宴做客,便是万众瞩目的怀陵郡王府,也毫不嫌丢脸面,主动推迟了?宴客时间。
大家都在观望,太子这是何意?
而?漩涡中心的汤信义?披星戴月地赶回大同,一到地方,他?连衣服都顾不得?换,匆匆抹了?把脸,就掀开袍子往行?宫里跑去。
汤信义?由小林子带领着,一路走到秦沂跟前。他?看到端坐案后的秦沂,当下膝盖一软,名?声赫赫、令人闻风丧胆的汤公公,竟然直接跪了?下来:“殿下!”
汤信义?真是百感交集,他?奔波了?一个月,几度害怕几度绝望,都比不过现在看到秦沂好端端地坐着。他?喉中有千言万语,哽咽道:“殿下,您没事?就好。”
秦沂的态度却出奇地冷淡,他?放下这些天积压的军报,一双眼睛毫无情绪地朝汤信义?望来:“汤信义?,我问你?,那日在太原城,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