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灰的,太阳隐在浓云背后,秦峥没什么表情地打量她,未几,他平静道,“也就随便看看。”
“……哦,这样。”
她暗自咬了下嘴唇,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问得古怪——腿长在他身上,爱去哪儿是他的自由,她问这些做什么?好像她很关心他的事一样。
忽然,秦峥弓了弓腰,呼出的气凉悠悠拂过她的额,他音色很沉,显得有点低哑,“不然你觉得是为什么?”
鼻腔里,那种男性味道更加浓烈。
余兮兮身体一僵,往后闪,清清嗓子强自镇定着,说:“没觉得什么啊。”说完看都不看他,迈开长腿大步离去。
虽不至落荒而逃,但她步子急促,单背影就很好笑。
秦峥挑眉。
看那细弱背影拎着包,走得飞快,然后跨过门槛,进了观音殿附近的一处偏殿。他视线上移,殿前门匾上是四个大字;福寿归处。
秦峥站定了,不再往前。
余兮兮进的偏殿是福寿园。
殿门左侧有一间小屋,里头摆着张办公桌,桌前一个僧人正戴着眼镜看报纸。她脸色沉了几分,走过去,从包里取出一张号牌。
僧人接过号牌看了眼,双手合十,“请跟我来。”然后便往里间走去。
余兮兮跟上。
福寿园是大恩寺里供奉灵牌的地方。
僧人将余兮兮带入内室,交代几句之后离去。
她静默片刻,挽起袖子,用湿巾将灵牌上的灰尘细细拭去,又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狗粮,倒入花果盘。
“小黑风,我来看你了,开心吧。”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像山中的风从人脸颊上拂过。
灵牌是黑风的。
那是一条三岁大的德国黑背,警犬。
六年前,余兮兮被人绑架,三个亡命之徒把她关在一个废弃工厂里。特警将整个工厂团团包围,绑匪不肯投降,甚至在一怒之下准备撕票。殊死搏斗中,警犬黑风救下了她,自己却永远倒在了血泊中。
窗外,乌云在天际翻搅着,一方天地压抑得喘不过气,终于扯出惊雷阵阵。
余兮兮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说法:
战士最光荣的归宿,要么衣锦还乡,要么战死沙场。
看着灵牌上的警犬照片,她眼角微润,右手举高,敬了个军礼。
*
雨终于还是落下。
夏日急雨,来势汹汹,很快便在院中的凹凸地带形成水凼。余兮兮走出福寿园,青砖瓦不堪重负,雨珠在廊檐底下形成水帘,模模糊糊的,总算蒸走了丝燥热暑气。
她吸吸鼻子,从包里拿出伞,余光里瞥见个高大人影。
余兮兮滞了下,眼睛瞪大:“秦先生,你居然还在啊?”这人没跟她进福寿园,她以为他嫌无趣,早走了呢。
秦峥就站在廊檐下,走近过来,压迫感几乎在她头顶形成阴影。
他低头,注意到她眼皮子泛红,水汽氤氲在眼底,带着点儿可怜,有种比平日更娇弱的况味。
秦峥拧了下眉,极轻微的动作,语气略沉,“哭什么?”
余兮兮摸了下脸颊,很莫名:“……我没哭啊。”触景伤情,顶多眼泪打了个旋儿,有点难过而已。
他黑眸极深,不与她争辩,只淡道,“还要去哪儿。”
她实诚说,“不去哪儿,准备走了。”
秦峥脸色漠然,没说话,顺着檐廊打道往回走。余兮兮跟在后头,有点儿犯难:观音殿过去之后就有一片大空地,这么大的雨,必须撑伞经过。他没拿伞,她的又是单人伞,怎么办呢?
一起撑吧,两个人得挤成一张饼;
都不撑吧,实在太蠢太矫情;
她一个人撑吧,好像又良心不安……
观音殿的檐廊已经快到尽头。
余兮兮站定观望,拿着她的碎花小伞,犹犹豫豫。然而不等她做决定,那人已走入雨中,步伐快速而沉稳,军装湿透,偏不见一丝一毫的仓促狼狈。
“……”
她暗骂一声,赶忙撑开伞跑过去。雨太大,她只能拔高嗓门儿吼:“我觉得,我们站近一点,这伞应该还是可以的……”说着终于追上,踮脚把伞往他头上遮。
秦峥回眸看她,雨水顺着饱满的额头往下滑,那双眼漆黑,深不见底。
余兮兮手举得发酸,皱紧眉头,“诶,一般来说不都应该个儿高的撑伞……”
话未说完,男人一手接过伞,有力长臂环过她肩膀,收拢,她整个人瞬间贴近他怀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头转回去,下巴无意蹭了下她滑腻的颊,棱角分明,胡茬扎人。
余兮兮指尖颤了颤,忙把身子往另一侧靠。
这时耳旁响起个声音,很低沉,呼出的热气灼烫她细嫩耳垂,淡淡地斥,“不想生病就老实待着。”
“……”
某瞬间,她生出错觉,好像自己成了送入虎口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