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无论房灵枢怎样缠着他问,他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这场下午茶莫名其妙地沉寂下来,房灵枢只能装乖巧,而梁旭一直在沉思。临别的时候,梁旭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踌躇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房灵枢不敢表现得太过期待,只能慎重地望着他:“什么事?”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我们以后,少来往吧。”
“为什么?还是因为你的案子?”
“不是。”梁旭摇头:“我这个人,命很硬,我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房灵枢简直大失所望。
他和梁旭对脸懵逼,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过了一分钟,房灵枢“噗”地笑出来了:“帅哥,你中二病还没好全吗?”
“……”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天煞孤星世所难容啊?”房灵枢有点不耐烦,又觉得可笑:“想开点好吗?人生还很长,你得从悲痛里走出来。无论谁的死,都和天命无关,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硬背。”
房灵枢敢按着良心说,此时此刻,他说的是真心话。
梁旭因为父亲的死而倍感自责,这令他感到同情,当然了,还会产生一些其他联想,“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个“都”字,又是指谁呢?
他拉过梁旭的手:“行啦,别想那么多,手帕还我!”
梁旭捉过他的手帕:“我带回家,洗一下吧。”
“别啊,弄得跟谈恋爱似的……你和男生还这么讲究啊?”房灵枢促狭地笑起来:“拉倒吧,奢侈品,我还怕你给我洗坏了呢!”
梁旭包容他的张|狂,片刻等待之后,他们相互道别,各自上了公交车。
房灵枢握着那条手帕,把它小心地折叠起来——是的,这就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
回到家,他先敷面膜,一面打开他的刑侦中心小群。
“明天你们什么安排?”
“还是走访,现在证据不够,现场又没有发现受害者之外的血迹,对比不了DNA。灵枢,你那边情况呢?”
房灵枢一手的冰河泥:“没,他小心得很。他手上原来有淤青,很像撞击伤,现在看已经消成黄斑了,八成是用什么药酒揉过了。”又说:“DNA样本我弄到了,回头你们把这个样本,拿去跟梁峰的样本作比对。”
“卧|槽,你连这个都能搞到,你跟他约炮了吗?”
房灵枢想起梁旭的样子,笑着回了一句“滚蛋,是血。”
“哪儿的血啊?菊部有血?”
“邓云飞我真的要日|你了啊?”
“不是,你这也太怪了,要拿梁旭的样本,走程序也能拿啊,干嘛这么曲折?”
“你懂个屁。”房灵枢擦了键盘上的面膜:“那还得申请,还得批,打草惊蛇何必呢?再说了我信不过我爸。”
技术科的小杨是个姑娘,做这种事还是有点怕:“查可以,但这样本可不能说出去,梁峰尸检的时候我忘了扔了,捅出去全是我的责任。诶我说你干嘛对他们的样本啊?”
“你们不觉得梁旭和他爸一点儿都不像吗?他爸五短身材那么粗|壮,还胖,鼻子跟被捶过一样,梁旭摩天大楼的鼻子你能信他俩是亲生父子?”
“这关曲江案什么事……你意思梁旭是隔壁老王的种?”另一个人开始逗逼。
“你他|妈正直一点会死啊?”
“精英,你要照顾我们的智商。”小邓在群里发了个表情:“至少你得跟我们明确一下,每一步的行动到底目标是啥?”
“我怀疑梁旭的身份,你看我爸跟陈局,都遮遮掩掩,我怀疑他和十五年前的金川案有很大关联。我让你们查他的户口,查梁峰的户口,你们搞了没有?”
群里沉默了一下。
“灵枢,我私聊你吧。”小邓道。
“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都是自己人,不搞小团体。”
小邓犹豫再三:“我让曲江所的小冯去查了一下,梁峰和梁旭的户口都没什么可疑……梁峰,曾经在华阳当过兵。”
——华阳县。
“我爸和陈局,也是在那儿当兵的。”
“对……而且他们是同期。”
大家都不说话。
所以,陈国华、房正军、梁峰,这三个人是一个部队出来的战友。转业后,房正军和陈国华进入了公|安系统,梁峰则因为出色的射击技术成了运动员。
房正军是认识梁峰的。这能解释房正军的悲伤,他为死去的战友而哭泣,合情合理。
但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梁峰呢?
梁峰家中无眷,他退役多年,体育局对他也不重视。而房正军连他的简薄的葬礼都没有出席,陈国华,也是一样。
“一定有猫腻。验,把梁旭验清楚。”
“你一天到晚让我们违规办事,早晚有天被你害死。”
“哎,不要这样说,大家都是年轻人,要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好吧?按我爸他们的破案思路,破案水平,你信不信曲江案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大家有点尴尬,也有点想笑,房灵枢的嘴是真贱,喷起来连他亲爹也不放过。
“上面不许我们参办,可我们为什么不能了解真相?记者都能走访事实,我们好歹还是刑警呢!”房灵枢振振有词:“不要怂,出了事我一个人扛。”
群里刷屏:“你扛你扛,先去微信群发红包,不要废话。”
这是句毫无意义的豪言壮语,房灵枢明白,小杨明白,小邓也明白——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一旦出了事,他们谁也逃脱不了责任。
但是他们毕竟还年轻,有颗追寻正义的心,对真相的好奇和对公理的坚持,还不曾在他们年轻的心胸中熄灭。
夜深了,他们还在群里谈论着这项秘密行动,仿佛这桩大案即将在他们胡闹般的侦|查下真相大白。
无论结果如何,不能不战而退,哪怕上面是钢筋铁桶呢!
大圣们定要捅破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