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森鸥外坐在港口黑手党首领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准会想起桐生纱夜拎着一袋大葱把打砸了他诊所的帮派混混单手扔出窗外的那个夜晚。
但其实,那天晚上纱夜确实只是想买几根葱。
“因为俗话说:‘吃肉不吃蒜,滋味少一半;吃面不加葱,放肉也没用’。”纱夜对她在买葱路上刚好遇到的福泽谕吉是这么解释的,“我准备煮一锅——也就是一斤面条,根据计算,200克面条需要放二分之一根葱,那么1000克面条就需要往里面放两根半的葱。所以我去买了五根葱,明天还能再煮一锅面。”
福泽谕吉无力地问:“所以你就在半夜一点半的时候一个人出来买葱?”
纱夜理所应当地点头:“因为我要煮面啊!”
福泽谕吉:“你就不能不放葱吗?”
纱夜一脚踹开本来就已经被砸碎了玻璃的诊所大门,然后快准狠地把买菜篮子往那个守门的混混脸上一砸:“——必须放!因为菜谱说了一碗面必须切半根葱!”
福泽谕吉拔刀的时候痛苦地想:以后必须要给纱夜厨房里的那本《每个妈妈都该拥有的100样家庭菜谱》好好加一下脚注!尤其要注明晚上十点之后就不要出门买食材了!
冲进这间诊所其实也实属偶然,纱夜只是心血来潮地跑去24小时都营业的中华超市买了五根小葱,为了照顾老板娘生意她还顺手把剩下的一根山东大葱也买了。在回家路上遇到了据说是出来工作的福泽谕吉。“银狼”剑士先生不放心纱夜一个人回家,于是他顺路送了纱夜五条街——一顺路就顺路到这家传出打砸声的诊所门口了。
“不是抢劫就是医闹!”纱夜冲进去的时候都双眼放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看来不制裁是不行了!”
福泽谕吉只能跟在她后面虚弱地纠正:“现在是半夜两点,不算光天化日……”
“但是电视剧里面的英雄行侠仗义的时候都会说这样的开场白啊。”纱夜顺手拎起诊所里的一根输液架,大力地把一个企图挥舞小刀的混混甩倒,“《铠甲勇士》里面的黑犀侠就——”
福泽谕吉:《铠甲勇士》是什么,你怎么什么特摄剧都看?
《铠甲勇士》:怎么,我们不配吗?!
还没等纱夜详细论证黑犀侠的台词,从小诊所的另一个房间里就又跑出了几个小混混。看起来今天这并不是一起临时起意的抢劫,因为其中一个咬牙切齿地从后腰掏出了枪:“这个滑不留手的老狐狸竟然还搬了救兵来……喂,阿龙,你留在里面把那家伙看住了!我先解决他叫来的这两个人!”
“他们有人质。”纱夜敏锐地反应了过来。她把小菜篮挎到了肩上,抖了抖还算趁手的输液金属架,头也不回地冲向诊室:“外面这些人就交给你了,福泽先生!”
福泽谕吉的太刀已经出鞘。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飞身用刀背砍向混混脖颈的时候,稍有些苦闷地想:都过去两年了,纱夜怎么还在用姓氏叫他?
纱夜不知道福泽谕吉心里在想什么,这位拎着大葱的英雄冲进诊室之后,几乎是立刻和一个紧张的黄毛混混打了一个照面。
“是、是个女的!”混混这话都破音了,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慌乱,“可恶,是在小瞧我吗,看我不把你——”
纱夜握住输液金属架,身子微微弓起,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胡狼。她紧盯着黄毛混混的动作,在他试图上前挥拳应战、脚步稍踉跄的那一刻,纱夜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破绽。
一瞬间,动如雷霆闪电。
“当啷——”
输液金属架落地的声音让森鸥外稍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回神。
他坐在散落了一地玻璃碎渣的冰凉瓷砖地上,爱丽丝小小的身子紧紧贴在身旁。因为笃信会有人来救援,所以森鸥外也没让爱丽丝动手,只是气定神闲地假装被制服,还稍稍闭目养神了一小会儿。毕竟对于一个医生来说,从开始在医学院进修开始,他们就被剥夺了两样东西:头发和睡眠。
哦等等,头发这个还能再商榷!
只是,怎么这动静听起来有点不太对呢……
森鸥外的眼皮慢慢掀开一条缝。
诊所没有开灯,只是今夜月色很好,如水的月光从已经被砸碎的窗户破口倾斜入室,照在女孩同样银亮的长发上,仿佛月神阿尔忒弥斯乘着光来到了这间逼仄狭窄的小小诊室,只为了拯救他森鸥外一人而来。
但是,只是,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夏目老师,你也没说那位“银狼”福泽谕吉是个女孩儿啊?!
搞、搞什么?!
森鸥外没忍住瞪大了眼睛,他看着那位银发少女轻松地单手从地上把烂泥一样的黄毛混混拎了起来,然后就像是丢不可燃垃圾把他直接扔出窗外。扔掉之后她还没忘了扶自己另一条胳膊肩头挎着的小菜篮,尤其还整理了一下里面那根挺立粗壮的青翠山东大葱。
森鸥外的眼睛也黏在那根突兀但又十分有精神的大葱上久久不能回神。
实话实说,中华超市的老板娘还真没坑纱夜,这根从好客山东漂洋过海来到东洋的大葱依旧保持着令山东人骄傲的精神面貌!
它碧绿!
它颀长!
它粗壮!
它裹上煎饼蘸上酱,就是葱中帝皇!
难不成暗杀剑士“银狼”其实不是“剑”士,而是“葱”士?这位少女杀手一脸冷冽地潜入目标的屋里,然后迅速从菜篮地拔出大葱——“喝!受死吧!!!”
目标捂着酱香味儿和蒜香味儿喷血的脖子倒下,抽搐几下再不动弹。我们冷酷的少女杀手吹了吹大葱上沾染到的血迹,沉声道:“哼,可不能让你的脏血玷污了我的葱!”
纱夜走向那位瘫坐在地上、身旁还依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金发小姑娘的疲惫医生时,心里稍稍有些同情。可能是深夜的袭击把他吓坏了,当纱夜在他面前蹲下时,这位黑发医生的神情还有些呆滞,而且微妙地凝视着她菜篮子里的大葱看了许久。
“别怕,歹徒已经被我制服了。”纱夜安慰道,“你们受伤了吗?小朋友,你和你的爸爸还好吗?”
黑发医生这才回过神,他艰难地从大葱上头移开视线,抬起那双葡萄酒红的眼睛,对上了纱夜关切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