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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石(上)(1 / 2)


昆仑山顶,一男,一女,皆是白衣袂袂,乌丝轻飞。

遥遥看去,这两道身影端的是轻姿绰约,仙人之姿,谁知眼神触及,二话不说竟已开打,只见……若你能见,便知他二人招式大有乾坤,乃是顶顶上乘的千古功法,世间罕有对手。

英雄相惜,流金溢彩,惹得晚霞都要退步。

且慢。

两位百招有余,不见胜负,那白衣仙子忽然发狠,柔掌化做铁拳,脱离先前的轨迹,反向白衣男子的胸膛砸去,为此一击,她甚至不惜露出左肩的破绽,不偏不倚地吃下对方一掌。

突如其来的狠,二人脸色皆是惨白。

白衣仙君的胸膛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一路退至另一处的山头方才堪堪停下。身后山石发出后知后觉地摇晃,胸口震出撞击的回响,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远处的爱徒,呵道:“尘儿!你就那么想赢?!”

她站的太远,以至于他有些看不清她的模样。

渡尘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血,鲜红的,映在脚底的皑皑白雪上,像一支不屈寒冬的腊梅,还是开得最盛的那朵。她想要抬手去擦嘴角的残血,可惜两只胳膊都使不上力。

既如此,她便笔直跪进雪地里,磕下三个响头——雪花与雪花间是空的,这头磕得却是实实在在。两只胳膊不像胳膊,远远看去像挂在肩上的飘带,随着她磕头的动作一下一下落进雪里。

她闭着眼,把身子低到尘埃里,面无表情:“任凭师父处置。”

白衣仙君撕开胸前的衣领,并不怕渡尘看见,那轻薄的仙衣里,赫然是一副金刚不坏之身,只是万般锃亮中,胸口的地方闪现出几道细微的裂痕。

“没想到六界之中能伤吾身者,竟是徒儿你。”

白衣仙君扶平胸前的裂痕,恢复整齐的衣着,如时光倒流一般回到开篇的翩翩君子模样,然而待“任凭师父处置”的话语落至耳边,他还是皱起了眉头,顷刻间落回渡尘面前,整只手按住她的天灵。

天灵炽热,渡尘一时竟不知是自己的狠,还是师父的怒。

一声轻叹,如雪花落进耳朵,却比那雪还要冰凉,经过五脏六腑直至内心深处,饶是渡尘这般心性坚定,也不禁颤栗一下。

“怕了?”

渡尘垂眸:“弟子不怕。”

额角的汗滑进眼睛里,刺得渡尘闭上眼睛。生于斯,长于斯,她从不知何为热、何为暖、何为汗、却在这一刻恍然明白了何为疼。

师父又一声轻叹,手心火焰更盛,瞬间笼罩渡尘,连带着她周围的冰雪一起,然而待冰雪尽数消融,她仍一声不吭,长跪于此。

对渡尘而言,三昧真火不足为惧,可她偏又不逃,像块硬石头,竟是一心求死。

白衣仙君定是被他这徒儿的执念给气到了,平淡千年的语气都激起了一丝怒火,那怒火传进渡尘的耳朵里,轰然作响:“尘儿!为了一个魔族细作,不值得!”

怒火中,一道光芒大盛,直冲云霄,敢同日月争辉。

白衣仙君一惊,纵是身为上古神兽,修为至真至纯的他,也不得不抬手遮眼,退避,再退避。

他快要被闪瞎了。

……也被气的差不多了。

纵观六界,任谁遇上这种法力逆天,偏又叛逆期爆发的徒弟,能新平心和的不生气呢?

没有。

哪怕是他,即使是他,六界公认的“烂好好好好人”——逢山开路的逍遥仙君,堂堂上古神兽,此刻对着天,对着地,也不得不骂上一句:活该烂好人,徒弟收渡尘。

十年前,再平常不过的某天,昆仑山山脚莫名出现一名弃婴。

昆仑山弟子渡尘,年方五百,首次出山便遇到人间不平之事,拾起襁褓,毕恭毕敬交到师父的面前。逍遥鲲他老人家闭目养神,远远听了一耳朵,便知道大.麻烦捡了一个小麻烦回来。然而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那襁褓中的女娃娃被冻得要死,谁知被渡尘一抱一哄,竟能活过来几分。

“师父!她活了!”

“别吵我睡觉!”师父摆摆手,不堪其扰,“快把这脏物拿开!”

师父不喜欢这女娃娃,彼时便一眼看透魔族的阴谋,可惜渡尘心善,不忍再次将其抛弃,于是偷偷抱着女娃娃回到自己的封尘阁,养了起来。

渡尘面若冰山,怀中的娃娃倒是咧嘴笑着,伸出小手去抓她垂落的发丝,这一举动着实惊到了渡尘,差点松手将娃娃丢了出去。她年方五百,不知人事,平生从未碰触过任何人,任何物……似乎反过来说也可以,世间从未有人或物碰触过她。即使是师父,也总是与她隔着一层再透明不过的墙,十分嫌弃自己的样子。这样的她实在不懂如何养娃,也不懂在如此寒冷恶劣的环境,这女娃娃是怎么活下来的?

……枉她活了五百年。

渡尘本以为,这个女娃娃会是自己雪白世界的一抹亮色和温暖。

二十年,对于修行之人来说,转瞬即逝。

逍遥仙君一觉醒来,发现山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妙龄女子,一番回忆,这才知晓渡尘阴奉阳违,竟学会了骗人。一时气急,几番缠斗,逍遥仙君将那女娃打落山崖。

女娃的惨叫声在山中回荡,彼时渡尘正在闭关,恰逢进阶的档口,当场暴走。

“惟!”

渡尘唤着,却无人应答。

那是她雪白世界的唯一一抹亮色,却落了尸骨无存的下场。

到此,就有了开篇的那一场较量,一场师徒的较量,一场生死的较量,一场正邪的较量,一场舍与得的较量。

尽管招式温柔,却招招致命。

半晌,刺眼的白光渐渐散去,昆仑山境才得以重新恢复光明——有光,有影,有鸟鸣,有风声的那种光明。

光明退去,暮色登场。

渡尘跪在那里睡了一觉,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耳边隐隐又回荡着女娃娃坠崖时的惨叫,她一个激灵,恍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从天黑跪到了天亮。

师父不知去了哪里,空气中只有雪的气息。

“谢……师父不杀之恩。”渡尘自顾道了谢,从没到胸口的雪堆里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爬回封尘阁。

说是爬,其实转瞬便到,只是她受了伤,不过是从山头的雪堆起身瞬移到封尘阁阁门的短短一段距离,就让她感到头疼欲裂。

封尘阁门口,生长着一棵千年老槐树,黑夜中见渡尘负伤回来,大惊之余,不忘伸出枝干去接,岂料他的好心并不被当作一回事,反被一脚踢开。

“别管我。”

渡尘丢下这句话,前脚进屋,后脚就封锁了阁门。

“嘿!我这暴脾气!”树灵跳出树身,绕着封尘阁转了一圈,开口一阵“啧啧”称奇:“是谁?谁能伤你如此之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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