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中途中想方设法筹路费,有余钱时还不忘给蔡琼烧一些元宝,可那之后,蔡琼却再未出现过。即便按照约定的方法喊他,也总得不到回应,白敏中不知他是否还能得到那些元宝,只能希望他已投胎转世,抑或去了极乐世界。
她抵达东海后,很快便找到了蔡府。
可蔡行青却似乎不记得她了,直到白敏中将当做信物的那本书拿出来,蔡行青这才记起来双桥镇那间客栈里的小伙计。蔡行青说当下账房恰好有空缺,故而白敏中来得正是时候。
一切很是顺利,她如愿以偿在蔡行青手底下做账房,学了许多新规矩,每月支取月银,饭也吃得很饱。青竹依旧在她身边,大部分时候他都如影随形,像个深藏不露的侍卫。
白敏中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便也没有想让他走的念头。白敏中暂住在蔡府,因好说话,且很勤劳,因此与府上人关系处得亦是很好。
她仍是能看到那些东西,有时吃着饭,能看到小鬼在餐桌上打架抢东西,算账时,小妖灵站在她的算盘上斗嘴,她统统视而不见。
时间过去了几个月,熬过寒冬迎来春暖花开,她依然谨记张谏之曾与她说的“当作它们不存在,不要做任何交流”。
但偶尔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将不是人的东西错当做人,也吃过亏。
不过,都过去了。
日子不徐不疾过着,又到一年寒冬,她已十六岁。
张谏之留给她的字条尚在,她有时候将它取出来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想不通掌柜如何会知道她在哪里,之后他们又会在哪里相见。他当时就那么笃定一年后会再见吗?白敏中认真想了想,觉得他很有可能是随手写的,便不再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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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天气很冷,是日晴,白敏中在东海府一条巷子里被人追赶,她跑得飞快。青竹就在她身后,告诉她哪里拐弯,是往左还是往右,以及后面的人有没有追上来,他们是不是追错了方向。
白敏中跑得浑身出汗,末了气喘吁吁地在一条小巷子里停了下来,将要瘫坐在地时,青竹忙道:“不能立即坐,得缓一缓。”
白敏中便弯腰伸手撑着膝盖拼命喘气,笑着道:“他们追不上了罢?”
“恩,追岔了。”
白敏中喘过气,这才在地上坐了下来,笑得很是开心,口中说的却是:“跑着出了一身汗,风寒似乎都好些了。”
“万一被追上呢?”
“我有你啊。”她鼻音很重。
青竹淡笑,并没有给出回应。
近来白敏中在东海府小有名气,都说蔡老爷府上有个姓白的账房,打牌从来不会输,非常厉害。这传闻流传甚广,就连东海自诩“赌王”的某位也听说了这事儿,遂请人特意去请了白敏中,喊她打牌。
打牌本是玩乐,输赢都是其次。可一旦摊上钱与名声,便不再是小打小闹。赌王手下势力嚣张,白敏中即便不想去估计也会被捆着去,于是自己很是识趣地便上了门,答应玩两局。
她算牌很厉害,但这并不是她能赢的唯一筹码。抛却运气这等东西,她还有青竹。青竹不知帮她舞弊过多少次,他是她另外的眼和耳,总是告诉她许多本不能知道的东西,譬如对方手里的牌,对方捏在手中即将要出的牌,等等。
这是一场游戏,她即便玩得再开心,也深知其中危险,万一赌王眼红心急,直接让手下兄弟剁了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她刚赢的那一瞬间,便飞也似的跑了。
回想起方才被人追赶的情形,白敏中揉了揉已空的肚子,笑着对青竹道:“旁边桌上那么多吃的,早知道跑之前拿几个果子……”她稍顿了顿:“你每回都这么辛苦,却不能吃东西也不必睡觉,真是不知你想要什么呢。”
青竹在她对面坐下来,眼角轻弯,没有说话。
白敏中望着这张脸再次走了神。
虽然说她打牌很厉害的传闻会给她带来一些麻烦,但……若张谏之就在东海府,如此便能很容易知道她在哪里了,又在做什么了罢。好希望,他也能听到那些市井传闻。
白敏中走神了许久,肚子再次咕咕叫时,才起了身,打算去寻些什么吃的。
此时日头已将西沉,将影子拖得老长,街巷之中满是懒洋洋的倦怠。齐地相对富庶,故而吃食也更讲究,白敏中在街边的铺子里买了油饼,咬开来里头一层一层的酥,好吃得都舍不得丢下。
她沿着街巷一直走,身旁的青竹也不与她交谈,直到她径自走进一间书铺。
那是她常来的一间书铺,白敏中已与书铺的掌柜很熟。她还时常想起以前在双桥时,张谏之某次带她进一间书店买书的情形。其实想想,也不过就是一年前的事。
满铺油墨香,她借着黄昏的微弱光线站在书铺里翻一本旧册子,还不忘啃一两口酥油饼。
似是觉着这册子有些无趣,她便将其放回了原处。她视线逡巡在顶上一排书架上,忽地停了下来。她想要伸手去够,又踮起了脚,可却差了那么一点。
她正打算喊书铺主人前来帮忙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从身后伸过来,高举过她头顶,已是搭在了那本书的书脊上。